613.611·【回歸篇·之四】·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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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客室裏端坐著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目光精明, 表情卻很和藹——大概是為了掩飾自己那種精明銳利之感而特意放緩的神色,也大概是為了麻痹前來述職的審神者的防備心和緊張吧。

    在柳泉說出那一聲問候語之後, 他和藹地微笑了一下, 然後衝著自己麵前的一張椅子比了個手勢。

    “請坐。……您希望我怎樣稱呼您呢?”

    柳泉十分爽快地衝他頷首為禮, 然後在那張椅子上落座。

    “使用‘清原雪葉’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問題——”她說,“畢竟, 鑒於我從前的履曆, 您大概也能推定得出來, 身為新選組曾經的一員,我當然不會隻有這一個名字。”

    那個男人的眼裏掠過一抹笑意。

    “清原君, 還真是個爽快的人啊。”他似真似假地讚賞了一句, 目光又從柳泉身上轉到了站在她身後的近侍刀燭台切光忠的身上。

    “啊, 你今天帶來的近侍是他嗎……”他沉吟了片刻。

    柳泉若無其事地答道:“抱歉, 我對於近侍的決定一向都十分隨意……今天既然是要來時之政府述職的話,我覺得他的外形看上去算是很不錯的, 就這麽草率地臨時決定了呢。”

    那個男人玩味地看了一眼柳泉。

    “要來述職的話, 一般人不是都會想要帶‘天下五劍’之類的珍稀刀嗎。”他直言不諱地問道。

    燭台切光忠臉上一點都沒有露出什麽尷尬之情。女審神者臉上同樣也沒有。

    “再名貴的刀,也不是我自己召喚出來的。”她冷漠地說道,“那樣的話什麽樣的刀不都一樣嗎。”

    男人哈哈笑了起來。

    “好吧,我們不談這個話題了。”他愉快地說道,隨即語氣一轉。“怎麽樣?來談談你在阿津賀誌山的發現吧。”

    柳泉歎了一口氣。

    “正如我在郵件裏所匯報的那樣, 阿津賀誌山產生了時空的裂隙, 原因不明, 但大概跟時間溯行軍脫不了關係。”

    “根據我之前……相關處理類似事件的經驗,推定那處裂隙造成了本世界和其它世界的非法融合——也就是說,有來自於其它世界的人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從那處裂隙中來到了本世界的阿津賀誌山地圖。”

    柳泉一邊思考著,一邊謹慎地措辭。

    “與此同時,和此一曆史人物相關的曆史,同時也被置換為此人在原生世界中的曆史——換言之,現在在阿津賀誌山出現的‘藤原泰衡’,最終結局並非是在輸掉阿津賀誌山之戰後、逃亡蝦夷地的途中被叛變的部下所殺,而是在奧州尚未完全敗於源氏手中之時,就死於叛變的部下手中,時間上提前了至少一個月以上。”她冷靜地敘述著自己的發現。

    “然而,不能立刻將這一事實揭露給當事的各位曆史人物——這樣做會立刻破壞在兩個世界融合之後變得十分脆弱的‘世界的穩定性’和平衡性,導致本世界或另外那個世界的崩潰。”

    那個男人聽得異常認真,一邊聽還一邊在關鍵問題上頷首表示自己聽進去了——到了這個時候,他開始提問:“那麽你的建議是……?”

    柳泉在回答之前,稍微停頓了一下。

    “就地修複。”她說。

    “嚐試在阿津賀誌山的地圖上,針對‘藤原泰衡’這個關鍵人物被害的時間點錯位一事,小心謹慎地進行微小的調整和修複,直到這一事件被完全糾正為止。”

    她的臉上流露出信心滿滿的神色。

    “即使無法將這個‘藤原泰衡’送回原本的世界,也必須讓他避免在八月的阿津賀誌山就死於刺殺。”她斬釘截鐵地說道,“讓他活到他原本的人生注定的最後一刻,維護正確的曆史進程,這才是我們應當做的事情。”

    那個男人的臉上浮現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被合作的對方強力推薦的優秀人選呢,清原君。”他說。

    “事實上……時之政府在接到你的郵件之後,可是非常慎重地來對待的——因為之前並沒有過這樣的先例,我們不但自己耗費了一些時間去調查,並且還和有關的各方都交涉過了。最後,我們發現,把這件事交給你來做是最適合的選擇。”他說得冠冕堂皇。

    柳泉:“……那還真是榮幸啊,能被諸君這樣信任。我會圓滿完成這一重要任務的。”

    那個男人滿意地微微頷首。

    “那麽,你有什麽計劃?”他問道,“據我所知,你今天已經又擅自跑去阿津賀誌山出陣了吧?”

    柳泉鎮定地回答道:“那隻是正常的日常出陣安排。畢竟接手了這座本丸以後,一直不恢複正常的各種活動也不行呢。既然這座本丸的刀劍們練度都不低,那麽去阿津賀誌山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那個男人哼了一聲。

    “口才也很不錯呢,誠如對方所說。”他評論道,充滿興味地注視著麵色鎮定如常的女審神者。

    “那麽,你今天有什麽發現?”

    柳泉答道:“至少證明了在刺殺發生之前,僅僅提前一點時間作為切入點,不是個好的選擇。”

    那個男人:“哦?”

    柳泉:“也許是曆史的慣性在那裏產生了作用吧,仍然推動著事件的進程往原先注定的道路上發展而去了呢。”

    那個男人:“對此你有何對策?”

    不知為何,燭台切光忠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鍾他就看見女審神者猛然前傾——如果他站在她身側的話,還能夠看到她那因為有所圖而閃閃發亮的眼眸。

    “有。……那就是特殊容許我近期多次出陣,並且嚐試不同的降落時間,另外特別準許我和一同出陣的付喪神們在戰鬥結束後,盡可能地在阿津賀誌山地圖上呆更久的時間,以便探測出確切的關鍵時間點和時空裂隙可被扭轉或填補的地點。”她一口氣地說道——很明顯就是在這裏等著這些大人物的這一問。

    很難得地,那個男人也被她流利的回答噎了一下下。他思考了片刻,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這是你早就考慮好的對白嗎。”

    女審神者毫不猶豫地點頭,“站在諸君的立場上,也不希望看到一個麵對緊急事態而對此束手無策的審神者吧。——我一定能夠圓滿地應對此次事態,相對地,我也需要從諸君這裏獲得一定的自由應對的權限。諸君為我提供的待遇,我很滿意,感到這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所以更應該認真對待。”

    那個男人輕聲笑了。

    “說得可真是打動人啊,清原君。”他的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燭台切光忠注意到他的手指正在相互叩擊著,像是正在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緒一樣。

    最後,他說:“……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對你的一番信任,清原君。”

    女審神者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當然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她說,“和我曾經處理過的情形相比,這都是小CASE。”

    燭台切光忠完全沒聽懂女審神者的最後一個詞,但這不妨礙他注意到那位大人物的臉上露出了貌似很滿意女審神者回答的謎之微笑。

    “那麽,提出你的條件吧——”他慢悠悠地說道,“像你這樣的精英人物,肯一上來就這麽出力,必定是有所求的吧。了解你的願望,我們今後也可以對你加深了解,是吧?”

    燭台切光忠覺得這一幕仿佛像個微笑的陷阱,正靜等著女審神者一腳踏入——而這種狀況似曾相識。

    上一次當他聽到那些大人物微笑著對他們這座本丸的審神者說“你有什麽要求?說來聽聽吧”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

    他險些就要脫口警告麵前的這位現任的審神者。然而話到嘴邊,他又強行忍了下去。

    ……沒有用的。

    他一點也幫不了她。上一次的時候,就是如此。

    而且,出言相助的話,後果隻會更糟,就像是藥研藤四郎所遭遇到的那樣——

    他剛剛想到這裏,耳中就鑽入了那個他剛剛想著的名字。

    “要說願望……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巔峰什麽的,你們大概覺得也是假話吧?”

    女審神者滿不在乎似的笑著。

    “那就……把藥研藤四郎還給我這座本丸吧。”

    她的話音剛剛一落,燭台切光忠就本能地感到這間會客室裏的氣氛為之一凝!

    那個男人似乎很吃驚似的——大概是沒有想到她膽大包天到敢於直接把在傳說中由於某種不可說的原因被時之政府封殺了的那個付喪□□字甩到他們臉上來吧。

    “哦呀,你……這可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啊。”他幹笑了兩聲。

    女審神者卻並不讓步。

    “放心,我跟我的前任審神者不一樣。我沒有被付喪神神隱的愛好。”她笑著說道——然而在燭台切光忠聽來,那種笑聲裏卻含著一股冷淡而令人心驚的意味。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我的經曆,您也應該很清楚吧。在經曆了那些之後,你們還會擔心我會對這些刀產生什麽不必要的妄想嗎?”

    女審神者的嗓音慢慢冷了下來,語氣裏含著的那絲笑意此刻聽上去竟然冷冽如冰。

    “我就直說了吧。……歸根結底,他們長得再討人喜歡,也是冷冰冰的金屬,是當年的我握在手裏用以砍殺敵人的武器——您覺得我會對握在手裏的武器感興趣嗎?對我來說,他們是刀也好、槍也好,甚至是網球拍也好……對我來說都一樣。”

    燭台切光忠:!!!

    那個男人瞥了他震驚的臉色一眼,終於輕聲笑了起來。

    “還真是無情啊,清原君。”他說。

    女審神者也勾起唇角笑了笑,慢慢地直起身來,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頜。

    “事實總是最傷人的。”她回答道,“事實就是,我和你們見過的其他小姑娘畫風不太一樣。——我又不是為了來談戀愛或者睡男人才來執行任務的。”

    燭台切光忠:!?

    他簡直覺得沒有語言可以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新任審神者,雖然一上來就表現出了極高的武力值,然而,她是個說話這麽直率到近乎尖銳的人嗎?

    也許是因為他的臉色實在有點掩飾不住的難看,那個男人又瞥了他一眼。

    燭台切光忠連忙換上一副十分專業(?)的帥氣微笑。

    不過那個男人已經注意到了他驟變的臉色。下一刻,他感到那種冰冷得如同刀鋒一般在他臉上劃過的眼神消失了,那個男人重新把視線轉向了挺直背脊坐在那裏的女審神者。

    “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去解決吧。”他從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然後用手把它推到女審神者麵前。

    燭台切光忠望去,發現那是一個土鈴。

    “當它鳴響的時候,時空就將打開裂隙,溯行軍即將到來。”那個男人用一種森冷的語氣說道。

    “至於時空的裂隙如何修複,正在崩壞的世界如何恢複正常……這一點我相信你和你那一方的上司會比我們更有經驗。畢竟我們的專長,在於和時間溯行軍作戰。”他的語調冰冷而刻板,已經完全喪失了先前那種帶著一絲興味的打探意味,仿佛已經對麵前的女審神者作出了充分的評估,現在是該來下決定的時刻了。

    燭台切光忠:!?

    ……她那一方的上司?!她那一方的上司難道不是時之政府嗎……?!

    然而那個男人已經站起身來作出送客的姿態,他的思緒被迫中斷了。

    他站在女審神者的身後,看著她大方地伸手與那個男人相握致意,然後拿起土鈴,轉身走出了會客室。

    回到本丸之後,女審神者作出了“我們就當剛才那裏無事發生”的態度,泰然自若地吃完晚飯以後,就直接去了審神者的辦公室,不知道在裏邊都查閱了什麽資料。

    然後當她在差不多十點鍾左右的時候推開自己房間的障子門時,已經能夠在五官抽搐了一瞬間以後,毫不意外地衝著端坐在房間裏的那個男人打招呼了。

    “怎麽,今天的寢當番輪到你了嗎,光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