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4.672·【回歸篇·之四】·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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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元治元年舊曆六月五日的京都街頭, 柳泉試圖忽視掉自己心頭那種莫名的煩躁情緒。
和自己已知的曆史和劇情都不一樣的特殊狀況令她在意非常, 但礙於這裏必定會有時間溯行軍出現,所以也一定要帶上刀劍付喪神出陣——否則的話, 她倒是覺得自己隻身潛入這個時代進行查探, 是更方便快捷的選擇。
經過思考而除了局長的愛刀之外將其它新選組的刀劍排除在外, 也是因為擔心他們對舊主人的殘存情感作祟, 會影響事態的發展和自身的判斷。
雖然說她也不能就這麽自信地說“即使站在副長麵前我也不會衝上去死死抱住他嚎哭起來”之類的事情,然而盡量保持冷靜、將時間溯行軍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先行鎮壓,這還是做得到的。
何況在這個時間, 新選組正是全盛時期, 今夜就是他們最風光最閃亮的時刻。時間溯行軍想要作亂, 無非是想要和新選組作對、破壞他們應得的勝利。站在新選組的立場上和破壞他們的家夥進行戰鬥,這種事她早就已經做得駕輕就熟了。
站在街頭,柳泉稍微思考了一下, 覺得自己身後跟著從美少年一直到美青年這麽一字排開的六位美男紙——還清一色軍裝PLAY版——實在是太顯眼了。根據山崎刺探情報的心得,行事和形象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才行。比如他曾經為了傳達消息而假裝成一個乞丐在路旁乞討,比如她曾經為了和小一見麵而把自己化裝成一個滿臉曬出的雀斑、五官平庸麵色發黃的窮家姑娘,等等。
所以她在街邊謹慎地找了一家旅館,辦理了入住。
這個時代的旅館簡直是各種不逞浪士(?)的溫床。和想像中不同,即使長州等地來到京的過激派浪士或藩士聚集在某一間旅館裏密謀著什麽,事後這間旅館也不會輕易因為知情不報或者窩藏重犯被強行關閉或嚴酷處罰。
真是天然的藏身妙處。
柳泉輕車熟路地選擇了一間位於三條通大路上的小旅店。老板娘甚至連對她身後的那幾位穿著軍服、明顯不是普通町人的美少年一直到美青年的組合一眼都沒多看。
……其實她當初也問過三日月宗近, 既然他執意要跟隨出陣的話, 要不要換件符合這邊時代的出陣服。畢竟這次出陣因為有可能會出現日戰, 所以就代表著他們有可能白天在街頭出現, 也許還要上街調查,穿著一身平安時代的狩衣實在是太顯眼了。
然而三日月宗近當時給出的回答簡直讓她一瞬間眼珠子都要瞪凸出來了。
他笑著說:哈哈哈,那就換一件和大家差不多的衣服吧。
柳泉回過頭看著那一排粟田口以及笑麵青江身上的軍服,簡直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劇烈疼痛。
啊這是打算來個軍服PLAY嗎……到底是有多想刷一波迷妹們的尖叫和人氣啊【大霧!
然而事態緊急,也不是能夠慢慢靜下心來說服這個意外頑固的老人家的時候。
因此柳泉就隻好指令狐之助給三日月宗近找一套他指定的出陣服來。不過她打的主意是,為了避免讓他看上去太吸睛,必須在到達此次任務地點之後,上街弄一套普通的和服強迫他換上!
因此進了旅館之後,她就開始分派任務。
因為這裏距離池田屋其實不遠,因此她命令長曾彌虎徹利用自己了解這附近街道的優勢,在附近街道上警戒。
笑麵青江和粟田口家的幾位則出門去分頭調查一下這幾天來幾個重要地點附近的動向。比如新選組屯所附近,池田屋附近,甚至是一開始情報錯誤而鎖定的四國屋,還有四條小橋附近那間由古高俊太郎經營的枡屋周圍有何異動、出入的人群有何可疑之處,等等。
“原本是古高俊太郎因為窩藏不逞浪士而被新選組突擊搜查,但在搜查時查出枡屋囤積了大量槍支彈藥等武器,作為主人的古高俊太郎才被帶回壬生屯所嚴加審問。”
小旅館狹窄的房間內,柳泉環顧四周的六位刀劍付喪神們,用一種謹慎而鄭重的語氣這樣說道。
“經過長時間的詢問,副長……土方先生終於撬開了他的嘴。”
下意識采用了“副長”一詞之後,她仿佛才驚覺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和以往不同,因此飛快地修正了對土方的稱呼,麵色如常地繼續說道:
“因此,得知了那些所謂的‘勤王誌士’的計劃。根據情報鎖定了幾個可能的集會地點,想要在他們舉事之前逮捕他們。但是一直到了最後,也無法確定他們究竟是會出現在池田屋還是四國屋,因此最終兩個方向上都布置了人手前往搜查。”
“之後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說到這裏,她再度停頓了一下,環視房間裏的每一個人。
“經過思考,假如說六月五日這一天的白天,最有可能被時間溯行軍盯上、意圖改變曆史的時間節點,除去改變那些過激派浪士的集會地點之外,也隻有奪回被新選組收繳的枡屋中的那些槍支彈藥這一件事了。”
她說。
“古高被逮捕,想起來似乎是六月四日發生的事情。隔了一夜,那些人才繼續集會商量舉事的計劃有何變動……”
她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畢竟是傳遞消息不那麽方便快捷的時代啊。而且,幾十個人就想顛覆整座京城,真是——”
真是什麽呢?她並沒有說下去。
頓了一下之後,她才繼續說道:“因此,大家有必要盯緊這些關鍵地點。除了時間溯行軍的動向要格外注意之外,假如發現有某個地點——尤其是和池田屋不同的地點——有那些浪士大量頻繁出入的證據,請盡快與其他人聯絡。”
看到大家紛紛頷首之後,她一撐地麵站起身來。
鯰尾性格比較活潑,喊道:“主人!那您要去哪裏?”
柳泉回身望著他,笑了一下。
“我嗎?我和三日月君一起去枡屋吧。不管怎麽說,還是很在意那些浪士奪回槍支之事啊~”
被點到了名,三日月宗近泰然自若地站起來,走到她的身後,左手扶著腰間那柄天下五劍的刀柄,也同樣回頭望了一眼還留在這個房間裏的其他同伴,唇角浮現一絲微笑。
柳泉囧了。
“不……你這個樣子太吸引別人的注意力了,還是換一件普通點的衣服吧……”她語氣虛弱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是嗎?雪葉君原來覺得我這個樣子很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啊。”
其他付喪神:“……”
柳泉:“……這是這麽值得高興的事嗎……”
幸好一開始在登記入住的時候,她就事先拿出錢來拜托了老板娘幫忙弄幾件普通點的衣服。
雖然京都這個時候簡直像是篩子,幾乎絕大部分的町人都有著“愛打聽愛閑聊”的屬性,然而暫時新選組和京都所司代盯著的應該還不是他們這一行人,而是昨天剛剛被逮捕、在副長的手段之下吐露實情而被鎖定的宮部鼎藏、吉田稔磨等一行過激派浪士的行蹤。
何況即使是阪本龍馬、中岡慎太郎或者桂小五郎這樣的人,京都都有他們的藏身之處。就更不要說看上去更無害的他們了。
老板娘辦事十分利落,很快就敲門送來了一套樸素的男式和服。藍色的上衣、灰色的馬乘袴,是時下最普通的著色。
三日月宗近看著那套和服,半真半假似的歎了一口氣。
“我不擅長打扮自己——”他說。
下一秒鍾,柳泉迅速閃到了門外。
“……我想屋裏的大家都會十分願意幫助你的!”她大聲說道,“我先到店外打探一下消息好了!”
沒等這位腹黑的老爺爺再說話,她就噔噔噔一路下了樓梯。
因為最近是祗園祭的進行期間,所以街上看起來比平時還要熱鬧許多,行人也更多了。
在薄櫻鬼的世界裏,這一天她正好因為女性的身份暴露而被副長怒氣衝衝地關禁閉中,所以還真的沒有親眼見識過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的街頭景象。
帶著一些稀奇——也摻雜了唏噓——的情緒,她站在店門外,張望著這條看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
不知為何,土方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不管是不是要去執行任務,邀請女孩子參加祭典的話,無論是什麽理由,總之還是要自己親自去邀請比較帥氣吧。】
嗬,這讓她想到了那間“在戀愛結緣方麵十分靈驗、正在舉行著隻有一同結伴前去的情侶才能進入的特別祭典”的神社。
想到了祭典的白天,從撈金魚的小攤子前麵轉回身來,向著她遞出那個盛著一條小金魚的、晶瑩剔透的玻璃缸的副長的樣子。
想到了祭典的夜晚,靠在她身旁的樹幹上打著盹的副長的樣子。神社裏的燈火漸次暗淡下去,些微的光點跳躍在他的發梢和臉上,在他高挺的鼻梁一側投下了薄薄的暗影。
……你現在好嗎,土方先生。
這樣的話一瞬間在她腦海中浮現,又很快被她的理智壓了下去。
再去思考這些問題毫無意義。
從她將那條寫著俳句的白色圍巾緊緊係在弁天台場附近海邊的圍欄上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沒有了這麽問的資格。
那個強行被她從悲壯殉道的命運之中拖出,喪失了士道、大將、同伴乃至於為之奮鬥一生的信念,失去了自己真正的名字而在那個時代繼續活下去的人,會很好嗎。會很開心嗎。會背負著大將和同伴——所有人——的犧牲和性命,就這麽安詳坦然地活下去嗎。
這種她一直不敢去想、也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的問題猛然湧現在腦海裏,令她一瞬間忽然感到無比愧疚和難過。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來看,並不是簡單蒙昧、無知無覺地活著才是最好的。
然而站在親近他、尊敬他、仰慕著他的立場上來看,又寧願他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即使麻木蒙昧,即使失去理想,即使改變曆史——
她沒能再想下去。因為樓梯上傳來一陣安然的、有節奏的腳步聲。
三日月宗近拾級而下,走出店門來到她的麵前。
“我們走吧,雪……也君。”
他微微頓了一下,將對她的稱呼改換為了當初她的那個男性假名。
“我們去枡屋。”他平靜地說道。
“然後,在必要的時候,擊敗你曾經的同伴,幫助那些你曾經痛恨的敵人,搶回他們為了作亂而必須要拿回的武器。”
柳泉:!!!
雖然知道這一次自己的使命就是這樣——維護曆史,不管那段曆史究竟是不是有利於自己的內心所向——她還是覺得這段話稍微刺耳了一些,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我說……有必要說得這麽直接嗎。”她壓低聲音,吐槽似的嘟噥道。
三日月宗近的耳朵很尖,當然也聽到了她的這句話。他寬容似的微笑了一下,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就活像是在安慰她或者替她打氣似的。
“啊哈哈哈哈,畢竟,今夜是新選組大放異彩的時刻啊。”他說。
“所以,為了他們的光芒,雪葉你就好好地努力一下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