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回歸篇·之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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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七手八腳地在一隻手完全不能使力的情形下,把自己的身子半撐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在不碰到宗像禮司的情況下重新挨近他。
“對、對不起!!我碰到了哪裏?!你、你還好嗎?讓、讓我看看到底怎麽了——”
室長大人從喉間低咳了一聲,然後握著她的右手,一臉正氣地把她的手帶向自己的腰腹間。
“呐,就是這裏。”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用略有一點委屈的口吻說道,“在禦柱塔一戰時,被灰之王以槍柄狠狠擊中了這裏……簡直要痛死了。”
柳泉記起來昨天在浴室裏匆匆一瞥,的確是看到宗像禮司的腹部正中有一小片淤青,襯著他白皙的膚色,看上去格外明顯——既然是在聖誕節時的禦柱塔之戰中就受了傷,居然還能時至今日都看得到淤青的痕跡,就說明那處確實受到了重擊,想必當時的情形更糟糕吧。
一瞬間,自己曾經在無盡殿堂裏看到過的投影裏的一幕,猛地從記憶深處跳了出來,在她的腦海中霸了屏。
那是宗像禮司坐在類似醫療車的車廂裏,整個上半身縱橫交錯地纏滿繃帶的情景。
……那就是禦柱塔之戰結束後,他在醫療車裏接受治療時的場景嗎?
“禮司君……”
一股強烈的同情、憐憫和傷感,混合著對於那些膽敢傷害他的壞蛋們的怒氣,以及想要撫慰他的衝動,化作了一個簡單直白的擁抱。
柳泉驟然挪動身子稍微往下移動了一點點,然後衝動地側過頭去把臉頰貼在那處瘀傷上,右手的掌心還安慰似的輕輕在那處淤青上揉了揉。
“那個壞大叔說得沒錯。……當時,我真應該在那裏的。”她輕聲說道。
宗像禮司:?!
完全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動作來的宗像禮司,很難得地渾身一僵,原先懶洋洋地半合著的雙眼猛然睜開!
“因為我在那裏的話,我就會拚盡一切去維護你,和那些想要擊倒你、傷害你的壞蛋們戰鬥,不讓他們肮髒的手去觸碰你的理想,不讓他們有機會去摧毀你的大義,你的秩序——”
她將自己柔軟光潔的臉頰靠上去,熨帖著他的腰腹之間,喃喃地說著話的聲音像是一種風吹過樹葉的歎息。
宗像禮司:!!
也許是因為她說話的時候,唇間的吐息就這麽吹拂在他的腰腹間,宗像禮司一言不發,卻慢慢地繃緊了自己的腰腹,呼吸也變得略微有點沉重起來。
“……失策了啊。”他慢慢地說道。
“為什麽每次想要捉弄你的時候,最後卻總是得到令人意外的結果呢。就這一點來說,你也很有趣。”室長大人繼續作著讓柳泉大感意外的評價。
柳泉:“……誒?”
室長大人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再度克製地繃緊腰腹,慢慢地深呼吸了幾下。
這一下柳泉徹底地察覺到了在自己臉頰的熨帖之下,室長大人腰腹間的起伏,以及——
她慌得像觸電一樣猛地把手縮了回來,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宗像禮司發出一聲更大的歎息。
“……這下就更糟糕了啊。”他慢慢說道,語氣裏含著一抹笑意,以及……某種不明的意味。
柳泉:?!
她下意識一低頭,卻赫然發現自己剛才在慌張中忘記了抓住被子遮掩胸口,現在陡然坐直之後,被子一直滑落到自己的腿上!
雖然室長大人的公寓裏似乎也有什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空調自動調溫係統,現在她一點也沒有感到寒冷,然而不知為何,她的脊背上卻慢慢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柳泉手忙腳亂地立刻抓起被子一下圍在胸前,覺得整個人馬上就要轟地一聲炸成煙花了。
“不不不準看……!”她色厲內荏地吼道,“這是失誤!失誤!!我並不是故意要這樣的——”
啊,好尷尬。老天降下一道雷來劈死自己吧。說起來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我沒寫錯每個字的順序——啊?!說好的之類的美好套路呢?!果然隻能存在於室長大人研究過的那些三流愛情裏嗎?!
室長大人咳嗽了一聲。
“啊……雖然很想隨心所欲地繼續做一些有趣的事,然而再這樣下去的話就真的要餓死了啊。”室長大人一本正經地說道。
“逃過了掉劍的危機卻在自己的公寓裏餓死,這種謝幕的方式可不怎麽好聽啊。還是算了吧?”
柳泉剛剛還覺得自己羞窘得簡直要爆炸上天,現在又被室長大人的台詞弄得一秒鍾之內就啼笑皆非。
“所以說剛剛讓我起來做晚飯就好了啊……”她小小聲地抱怨了一句,壓根不敢再冒著隨意移動會走光的風險,伸出右手揮下,喊了一句“我的衣服飛來!”,然後十分熟練地順手把空中倏然飛過來的兩道黑影——她的t恤和長褲——抄在手裏,背過身去手忙腳亂地飛快套在身上,然後很快地跳下床,光著腳一路急匆匆地衝到廚房去了,隻丟下一句:
“給我十五分鍾!”
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柳泉頭痛地按著太陽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冰箱,不得不召喚係統菌,把自己在本世界執行任務時還剩餘的最後一次兌換機會,拿來兌換食材——幸好係統菌並沒有繼續嘲笑她把這麽寶貴的兌換機會拿來換無足輕重的食物,也並沒有嘲諷她明明是來執行任務的卻睡了本世界的重要原作人物——對於一貫言辭刻薄的係統菌來說,這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善良啊?
正在她篤篤篤地切菜的時候,室長大人那似乎是剛睡醒一般的慵懶低沉嗓音又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啊,說起來,柳泉君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曾經和同班的夜刀神君比試過廚藝吧。”
柳泉:!!!
這、這不是從前在學校的時候有一次室長大人生病,她去探病卻發現他馬上就要把自己餓死了,因而被迫替他做飯的時候,他說過的話嗎!
……到底是有多喜歡玩這種的語言殺啊。
柳泉心好累。她一邊繼續切著菜,一邊頭也不回地應道:“是的。”
宗像禮司繼續問道:“那麽,柳泉君第一場比試的內容是什麽?”
柳泉內心os:這個問題不是那個時候你就已經問過了嗎……好吧既然你覺得這算是一種情趣的話那我就勉為其難地配合一下吧。
“煎蛋。”她歎了一口氣,答道。
宗像禮司:“啊。真想吃煎蛋啊……”
柳泉:“對不起,家裏沒有雞蛋。”
宗像禮司似乎一點都不為流理台上為什麽多出來一堆冰箱裏壓根沒有的食材而感到困惑似的,繼續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說道:“啊,是嗎。……那麽,你們第二場比試的內容是什麽?”
柳泉:“……”
她默然無語地放下了菜刀——以免一不小心剁到自己的手——然後回過頭去。
……下一刻她就微微愣了一下。
因為此刻斜倚在廚房門框旁的室長大人,竟然沒有穿什麽家居的便服、睡衣或者浴袍之類的衣服,而是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衫、扣子一個都沒扣,露出頗有線條的精瘦胸膛和淺淺的六塊腹肌線;襯衫的右邊衣角隨隨便便地掖在長褲的腰間、左邊的衣角則垂落於外,那一頭深藍色的短發看起來發梢更是亂翹得毫無章法,就那麽懶洋洋地隨意站在那裏。
……居然還記得戴上了那副身為他本體的細框眼鏡。
換言之,和當年柳泉去男子宿舍探病的時候,他的穿著幾乎一模一樣。
柳泉先是一滯,無言了片刻,才慢慢彎起眉眼,失笑了出來。
“其實……當年你這麽穿的時候,我就想說了。”
她用一種坦率的語氣說道。
“宗像前輩,穿成這樣實在是太危險了。……因為,看起來很美味哦?”
宗像禮司的目光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閃了閃。然後,一臉正氣地應道:“啊,是嗎。”
柳泉笑著,居然也就那麽重新轉過身去,繼續開始料理著食材。
在他們身後,客廳裏的落地窗裏隱隱透出城市的夜色和燈火。廚房的頂燈是暖huáng sè的,在一時間沒有人說話的沉默裏,這沉默也並不顯得多麽尷尬,而是有種默契的溫暖;廚房裏回響著柳泉利落地切菜的篤篤聲,以及爐子上剛剛燒開的水壺發出的滋滋響聲,還有她打算煮麵的鍋子裏水開了發出的咕嘟咕嘟聲——
隻看這十分家常的、平靜美好的一幕,根本不會有人想到今天的午後他們才剛剛經曆了九死一生的艱辛才能夠團圓,更不會有人想到這次聚首隻剩下了五十多個小時的時限。
柳泉把燒開了的水壺拎到一邊,衝著自己剛剛從櫥櫃裏翻出來的那一大包抹茶粉皺了皺眉頭,最後還是把“你家沒有速溶茶包這種科學又簡便的創造發明嗎”的問題咽了回去,簡單地往空茶杯裏注入熱水。
用膝蓋想也知道,愛好茶道的室長大人是不可能喝什麽沒品位的袋泡茶的。她還記得在上一次自己呆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偶爾會拿著自己泡茶使用過的茶包來敷眼睛的行為,就已經接收過了室長大人一百次無言的鄙視眼光了哦?
所以現在,僅僅隻是往空茶杯中倒熱水這種事做起來其實並不費力——難就難在,她在做著這些的時候,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身後傳來的那兩道視線的注視;那不由得讓她感覺有一點分心,並且臉上莫名發熱了。
在她切完了菜、正在爐子上的鍋子裏煎小牛排的時候,宗像禮司才又開口了。
語氣裏居然還真的帶著一絲認真思考的求知探討意味。
“那麽,為什麽你那個時候沒有下手呢。”
柳泉的背影猛然一僵,正打算用鏟子把小牛排翻個個兒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現在又打算重建那個學習小組了嗎尊敬的生徒會室室長sama!
她停頓了片刻,重新又去用鏟子小心翼翼地翻動鍋裏煎著的小牛排。
“大概是因為,那個時候宗像前輩和我,還沒有組成那個學習小組吧。”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輕快的笑意。鍋底的油滋滋響著,牛排的香味開始在廚房裏慢慢泛開。
宗像禮司仍然倚靠在門框旁,右手插在褲袋裏,左手抬起來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細框眼鏡。
她的長發原本披在肩後,或許是因為這樣不方便做事,她現在隨手拿了一條他放在櫥櫃的抽屜裏、平時用來擦幹洗完的碗碟的方巾,在腦後把長發綰成一束,隨意地打了個結。廚房暖黃的頂燈的燈光落下來,投在她的頭頂,讓她烏黑柔軟的長發看上去有如一匹柔順的綢緞。
想起午後在綠之氏族的地下基地那裏,她握著míng dāo,擺出一個標準的攻擊前的起勢之時,氣場沉凝中帶著一絲鋒銳,像是開過刃的、上好的名劍;然而現在,她卻動作利落地在他的廚房裏忙碌著,像是很多年以前,當他為頭痛、幹渴、胃痛和發燒所苦的時候,她衝進他的房間裏,然後咚咚咚地在廚房裏聲響很大地做著他聞所未聞的料理,還拎著滾燙的開水壺,強迫他喝下一整杯簡直要燙熱他五髒六腑的熱水一樣。
她擁有那麽多種不同的麵孔和技能,永遠能夠讓他意外,永遠能夠滿足他各種不同的期待……一直在往前走,一直充滿勇氣,一直閃閃發光;這就是讓他動搖的原因吧。
啊……其實他也並不是什麽情聖。誠然他確實出乎意料地在她身上過分地投入了一些感情,但這麽多年以來,他也並沒有特別頑固地懷抱著要苦苦等待她回來的那種愛情裏大力讚揚的所謂癡心情長之類的情緒。
然而到底是為什麽造成了這種和那些愛情裏所描述的一樣,在和她重逢之前,自己一直單身至今的事實呢。
……大概,是因為看到的任何人——所有人,都和她不一樣吧。
這種比較也並不是他刻意作出的,很多時候他甚至沒有想起過她。然而當他的目光偶然掠過一些年輕女性——她們當中或許也有一些人,眼裏明顯含著對他的興趣——的時候,腦海裏第一時間會浮現的,卻是她各種各樣的表情和反應。
猜測著針對這個人、或這件事,她會有怎樣的反應,會作出怎樣的應對,有時候已經成了他的趣味之一。雖然並不會因此而影響自己的冷靜和決定,但稍微想像一下她那七情上麵的有趣表情,也是艱苦而單調的生活之中難得的調味劑。
就這麽盯著她忙碌的背影,她剛剛所說的話又毫無來由地浮現在他腦海裏。
這麽說來,在她心目中,是將他作為憧憬的目標、作為在艱苦境地之下最後的心靈支柱來看待的了。
和她相比,他隻認為她是艱苦單調的生活之中難得的調味劑,聽上去還真是……不夠公平啊?
宗像禮司微微勾起了唇角,無聲地笑了。
“信雅。”他突然出聲喚了她一句。
她果然帶著一臉的有趣表情回過頭來,手裏還舉著油光閃閃的鍋鏟。
……完全,不像是今天稍早前在讀戶門街道上那樣,提著míng dāo,對準他的心髒時那樣威風凜凜的姿態了啊?
想到這裏,他感到有趣似的彎起了眼眉,突如其來地說道:
“明天,試試在家裏穿我的襯衫怎麽樣?——很多愛情裏都有這樣的情節,我很想知道為什麽那麽多都會不約而同地采用這個作為關鍵劇情;一定是會讓人心情很愉快,有助於銷量的吧?”
果然,下一秒鍾他就看到她的臉上空白了片刻,然後露出一臉黑線的表情。與此同時,她那蘋果一般紅潤水嫩的臉頰也慢慢地泛起了一抹紅潮,他幾乎都可以看到她頭頂那快要具象化的冒煙了。
“禮……禮司君!!”他聽到她惱羞成怒地大吼,並且看到她的雙手都下意識緊握成拳,好像下一秒鍾就要把自己手裏的鍋鏟揮到他的臉上來了。
“所以說你到底都看了些什麽三流愛情啊!不要從那裏學到一些不好的知識啊!!”
啊啊,真是太有趣了。這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這樣明明知道是陷阱、還是一腳踩進去,作出了讓他感到愉快的反應——
他得意地勾起唇角,愉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