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5.703·【回歸篇·之四】·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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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詞一落地, 簡直石破天驚。
柳泉都為之一怔。
雖然她已經從那個人略顯扭曲乖戾的奇怪語聲裏, 勉強辨認出了髭切那其實很有特點的聲線——畢竟是自己當初足足攢了三頁也舍不得分別一振的太刀, 她對他的聲音還是有一定辨識能力的——隻是她的腦洞開得再大, 也不可能想得到髭切居然還有暗墮、並且作為時間溯行軍重新出現在她和他的弟弟丸眼前的一天;因此剛剛一愣之下,完全是理智的下意識反應支配了她的身體、作出阻止膝丸上前的動作。
現在冷靜下來, 就覺得這種事情真是不可思議——然而又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發生了;她隻好歎了一口氣,本著麵對現實的態度,邁上前兩步, 剛巧把膝丸擋在身後。
當然,膝丸的個子比她高, 所以他還是努力越過她的頭頂, 充滿痛苦地喊著他心心念念期盼了很久、卻重逢得完全不在預期之中的哥哥。
“阿尼甲……為什麽……”
暗墮的髭切沒有了那一頭華麗的白金發色,也失去了那一身潔白的軍服樣式的出陣服, 如今的他發色也好、出陣服也好,全是黑漆漆的顏色;隻有那雙紅色的眸子, 現在顯得愈發血紅, 透出幾分淩厲來,之前被隨性的性格和溫柔的聲線所包裹著的、內裏的鋒銳透骨之意, 已經完全不加掩飾地彰顯了出來。
“啊咧,是弟弟丸啊~”他含笑應道,血紅的雙瞳隨即轉向站在膝丸身前的女審神者。
“你就是他的主人嗎?”他用那種在暗墮之後顯得有幾分暗沉、但還算得上很優美的聲線問道。
女審神者微微揚起臉,用一種無畏的微笑來麵對他。
“是的。”她回答道。
髭切露出了一個令人費解的笑容。
“這可有點麻煩了呢……”他好像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得把你的性命留在這裏才行呢……可是這麽做的話, 馬丸會傷心的吧?”
雖然接到了死亡通牒, 柳泉最先感到的,卻是一陣啼笑皆非。
幾乎與此同時,膝丸的喊叫聲已經響了起來。
“我的名字是膝丸啊!阿尼甲!”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然而柳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啊。盡管麵前的髭切已經暗墮成了時間溯行軍,然而有些性格和特點,是永遠不會變的啊。
而且,暗墮有什麽可怕呢?她也並不是沒有暗墮過啊——用這裏的道德標準來看,她難道不是應該也長著骨刺和鬼的彎角,雙瞳血紅,狀如惡鬼,才不辜負自己當初強行改變曆史的行為嗎?
這麽一想,就覺得麵前暗墮的髭切好像也和那些猙獰扭曲、奇形怪狀的時間溯行軍不太一樣了。柳泉讓那抹笑意留在唇角,不動聲色地聽任源氏兄弟先進行一番對話。
聽了膝丸衝口而出的、一如既往的認真糾正,髭切的臉上露出一個很奇怪的笑容來。那笑意似笑似哭,看上去有種莫名的、悲涼的意味。
“……還真是個好命的家夥啊,乖乖丸。”
膝丸好像已經連生氣地糾正哥哥的力氣都消失了。他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氣惱似的鼓著臉,說道:“我不是乖乖丸啊……”
髭切聞言,露出了惆悵的神色。
“嘛,不過這一切也都無所謂啦……”他輕聲說道,忽然慢慢舉起了手中的本體刀,刀尖指向站在膝丸身前的女審神者。
“反正,我都是要讓你從被這些不相關的人任意奴役和擺弄的命運之中解脫出來的……”他說著讓人感覺十分費解的話,神情慢慢變得乖戾又悲哀。
柳泉仍然摸不透他的來曆,因此她還是沉默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沒有拔出刀來為了自衛而迎戰的動作——
這種態度上的鮮明對比,使得兄控好弟弟膝丸一瞬間產生了某種正義感(不)。
“阿、阿尼甲!”他喊道,“不、不能對主人這樣無禮!主人一直對我都很照顧,出陣的時候也總是把我帶在身邊……主人不是壞人啊,阿尼甲!”
膝丸這一番懇切的話裏,卻不知道有哪一點觸動了髭切的神經。他的目光微微一閃,點著頭笑了起來。
“嗬嗬嗬嗬……聽上去可真不錯啊~”他說,聲音裏含著一抹令人心驚的意味。
“你的主人,很寵愛你嗎。……嘛,這也是好事。”他最後一句話簡直就是棒讀出來的。
“不過,天真丸,主人的寵愛,都是靠不住的。”他的聲調宛如歎息,“嘛,一千年以前不就已經是如此了嗎……你那個給你起了個漂亮名字的漂亮主人,最後在大戰之前把你拋棄了,送進了神社,是吧……”
膝丸:!?
看著弟弟愣住,暗墮的髭切唇角浮起了一絲殘忍的冷笑。
“都說過叫你別這麽天真了……與其相信你那個主人,不如來兄長這裏吧……?”
一直靜觀其變的柳泉決定是時候介入這場對話了。
“髭切君,我很好奇,讓你對‘主人’這個字眼產生如此厭惡感的罪魁禍首是誰。”年輕女性清朗的聲音,在拂曉前的天地間最後一抹暗色中輕輕揚起。
“你不是‘源氏的重寶’嗎?”她試探地把那個定義說了出來,目光緊鎖在髭切的臉上。“難道……源氏後來沒有給你你應得的珍惜和尊重嗎?”
髭切血紅的眼瞳中仿佛有什麽光芒驟然黯淡了一下。他並沒有立刻回答她。
膝丸也露出困惑的神色。
“不、不可能吧……鐮倉殿大人,明明是那麽珍愛著兄長您啊!即使把我送出去了,也依然把兄長留在自己的身邊……兄長才是源氏重寶中的重寶啊!對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膝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髭切的一聲輕笑打斷了。
“嗬嗬嗬——”
本應俊美的付喪神即使已經暗墮,那輕輕斂下眼簾低笑著的姿態還是那麽優雅而令人一陣心悸。髭切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像是對這個單純的好弟弟毫無辦法似的。
“……不,並不是和鐮倉殿有關。”他終於開口說道。
來了啊!真相!
柳泉不由自主心潮澎湃起來,瞪大眼睛等著髭切的下文。
結果他又頓住了,抬起視線來望了一眼自己那個極端兄控的好弟弟。
……正是這一眼,忽然讓柳泉感到了一陣狐疑,慢慢爬上了心頭。
因為髭切的目光裏,那種總是無所謂的神色消失了。他望著弟弟的眼神中,分明有著極力壓抑的不甘和無法理解的神色。
柳泉:?!
似乎注意到了柳泉發覺了自己眼中泄露出來的真實情緒,髭切衝著她勾了勾唇角。
“鐮倉殿做過的事情,有人稱讚他,也有人憎恨他……不過他倒算得上是個挺不錯的主人。”他居然轉移了注意力,衝著柳泉慢慢地說了起來。
柳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於是就曖昧地微微一頷首。
髭切似乎也並沒有想從她那裏得到些什麽更正麵的讚同,他繼續說道:“……至少,比他的弟弟好太多了。”
鐮倉殿……源賴朝的弟弟,不就是膝丸的前主人,源義經嗎!
柳泉的頭腦中忽然有什麽一閃。然而那道靈光來去匆匆,消逝得太快,以至於她什麽都沒能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