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 593·【回歸篇·之四】·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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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為什麽又……又發出那種聲音!”她好像不知道是生氣還是緊張, 聲音都隱隱在發抖了。
這種語調不知為何讓三日月宗近有一瞬間想笑。心中忽然浮現了某種惡質的衝動, 他並沒有直言指出她掌心輸出的靈力有所波動才導致他的疼痛, 而是用那種粉飾太平似的溫和語調說道:“哈哈哈, 那你就輕點嘛。”
女審神者好像有一瞬間氣得臉都變了。
“我又不會!我之前也沒做過啊!!今天是第一次做!所以什麽輕點啊重點啊我統統都不知道怎麽做!!”她好像被火遮了眼睛——也許也是因為確信現在本丸其它的付喪神都在大廳吃晚飯,這裏並沒有其他人的緣故,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抗議似的反駁道。
不知為何,三日月宗近突然沒有了直言指正她導引靈力的錯誤方式的衝動。他嗬嗬笑了起來, 將錯就錯地接下去說道:“哈哈哈,那我就再來教一教你吧?”
女審神者好像想把自己的右手縮到背後去。
“不!我拒絕!誰知道你又想做什麽!!”她硬梆梆地回道。
三日月宗近覺得自己的玩笑開得夠了,女審神者是不能過多戲弄的,以免她真的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於是他緩下聲音, 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想告訴你, 做的時候要專心啊,頭腦裏不能想別的事情, 否則心思一被岔開, 就會控製不好自己的力道, 然後就會變成現在這樣呢——”他攤開手, 用眼神示意她去看自己腰側的傷口。
果然,那處傷口原先已經接近愈合,然而現在又擴大了一點——也許是因為剛才女審神者心思有所分散而使得靈力的使用方式出了岔子, 她的靈力並沒有集中修複付喪神的傷勢、而是缺乏束縛地亂衝亂撞, 所以客觀上造成了二度傷害;看到這個現實之後,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然後略帶心虛地垂下視線,低聲說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三日月宗近輕描淡寫地啊了一聲,表示出類似“沒關係我能理解”的寬容態度作為回應。
其實,他在想,她的好處之一,大概就在於永遠都能坦率麵對自己的錯誤,並且積極地作出應對吧。
說起來,雖然他們相識的時候她的年齡大概也並不大,然而她卻全無普通少女臉皮薄、要麵子、行事有所拘束的特質,耍起賴來一點都沒有心理負擔,道起歉來也一點都沒有心理壓力,都是幾乎張口就來,半點遲疑都沒有的地步。
虛心認錯,就是不改——那句俏皮話,是這樣說的嗎?
他剛剛想到這句話,這句話的內容就被她重演了一遍。
也許是因為想到了什麽事——也許隻是因為他刻意誤導而作出的曖昧假象——讓她無法不去介意,她好像現在愈來愈不能集中全部的注意力來引導那股對自己來說也很陌生的靈力,來修複付喪神的傷口了。
三日月宗近感到自己的傷口處沒來由地突然猛地一熱,就像是有人把一條浸在滾燙的熱水中再撈出來的毛巾猛然整個按在了那處傷口之上一樣。那種高熱所帶來的燙傷一般的刺痛感,混合著她柔軟肌膚觸碰著自己身體時產生的美妙的麻痹感,最後卻變成了一種折磨人的、難以言表的甘美的痛楚,在他的身體裏逐漸放大、逐漸擴散。
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這一次她的靈力失控是以這種方式呈現的;那種滾燙的觸感、以及燙熱到了極點反而覺得有一絲冰冷的灼燒感,一瞬間全部都湧向了自己那處傷口,好像又從那處傷口慢慢滲進了自己這具和凡人無異的身體裏似的——總之,那種感覺使得他當即下意識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哦!”的一聲低呼脫口而出。
這聲非常容易讓人誤解的呻.吟剛剛出口,他就察覺了不對;下一刻,他閃電般地伸出手去,將她立刻就要撤回的那隻右手牢牢按在自己的傷口上!
女審神者好像真的要爆炸了一樣,十分危險地壓著嗓子,猛然抬頭目光炯炯地迫視著他,半是焦慮、半是慍怒似的低喝道:“……所以說你到底打算做什麽——!?”
先前遺留下來的那種疼痛和滾熱的燒灼感還在折磨著他的感官,三日月宗近不得不急而短促地連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算擺脫那種不適感。然而他是不會直接對她說出來的,於是他衝著她彎起眉眼——然而再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因為剛才的忍痛而顯得有一絲沙啞。
“哈哈哈……所以你的動作意外地也有過大的時候呢……”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實在沙啞得有些過分,再說下去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暴露一些他不想被旁人發覺到的事情——於是他順口開了個玩笑,打算結束自己的這次貿然開口。
“嘛,要對我溫柔一點啊——”
女審神者的表情更加可怕了。三日月宗近就這麽近距離地注視著她那張表情變來變去、生動得不得了的臉,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想笑。
不管是哪一張臉孔,都比那張蒼白而無生命的、即將化為青白色灰燼的臉要好看得多啊。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想下去,就聽到障子門唰地一聲被人拉開。
“嗬呀!”
門口處傳來一聲大叫。
三日月宗近幾乎馬上就意識到了來人是誰。他的目光一閃,微微側身,越過自己麵前的女審神者的肩頭向著門口望去。
幾乎與此同時,女審神者也反應了過來,閃電般轉過身——
“哦呀,今天竟然有這麽大一份驚嚇在等著我啊~還真是被嚇到了啊——”
聽聽這種三句話不離驚嚇二字的風格,簡直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來人是誰。
……鶴丸國永。傳說之中前任審神者的戀人。新任審神者上任的第一天就試圖用可怕的寢當番嚇退新主人的本遊戲第二任看板郎(霧!)。
真是沒有比他出現還要更糟的人選了!
女審神者有一瞬間似乎氣得臉都要歪了。
不過在她身旁、還把她的右手按在自己傷口上的本遊戲第一任看板郎(大霧!)就顯得有餘裕得多。
三日月宗近嗬嗬一笑。
“哈哈哈,也好也好。我們並沒有被你打擾到喔,鶴丸君。”
柳泉:“……”
鶴丸國永:“……”
很難得地,不僅女審神者默了片刻,就連平時永遠都擔任著嚇人役的鶴丸國永都被三日月宗近的話噎得默了片刻。
這句話怎麽聽都是和字麵上相反的意思吧……很難得地,其他兩人的心底一瞬間湧現的大概都是這樣的吐槽吧。
不過鶴丸國永當然不是就這麽認輸的人。何況他壓根沒想放過新任審神者。難得她露出這麽大一個可以讓他發揮的破綻——雖然這個破綻大概並不是她本人、而是三日月宗近造成的——不管怎樣,鶴丸國永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他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眼眸,像是在笑一樣,眼眸的深處卻殊無笑意。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我好像可真是做了件不得了的事呢。”
清亮的嗓音在走廊上回蕩,鶴丸國永好像一點都沒有掩飾的意思,聲音大得離譜。
柳泉看看明顯是想搞事的鶴丸國永,然後又轉回頭看看明顯也是想搞事的三日月宗近,最後決定——
她毫不猶豫地再度回過身去,用自己沒被壓製住的左手衝著鶴丸國永的方向一揮。
那個動作如同青鳥展翼一般行雲流水,非常好看,鶴丸國永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做這個動作,微微愣了一下。
結果他更想不到,新任審神者做完這個漂亮的動作之後,就笑眯眯地望著他,用一種愉快的語氣說道:“現在您可以說得更大聲一點了,鶴丸殿——暫時絕對不會有人再聽見您說的話了,所以即使您要說些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的話也可以哦?”
鶴丸國永:?!
他的眉心一瞬間危險地往下壓了壓,臉上隨即綻開一個笑容,語氣一點也沒有變。
“哦呀哦呀,您說得這麽信心滿滿——莫非,是用了什麽不得了的秘術嗎?這還真是嚇到我了啊~”
女審神者衝他笑笑,大方地承認了。
“是呀~我的確是會一些雕蟲小技。”她說,然後仿佛故意一般地補充了一句,“……不然的話也不會被時之政府招募來做審神者了啊。”
鶴丸國永的目光閃了閃。
……事情,比他事先預想的要棘手得多嗎。
這個女人,仿佛和從前他使用手段所趕走的那些來接任的審神者們都不一樣。
她剛剛出現在這裏不過三天時間,然而看看她的姿態——打著不知真假的新選組的背景為旗號、已經收服了那些新選組的刀劍們;現在又仿佛已經攻陷了這座本丸裏地位最超然、也是綜合實力最高的付喪神之一,那位名為天下五劍,本應高高在上、讓所有人都摸不到底細的人物!
三日月宗近到底在做什麽!即使新選組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組織,說穿了也不過是幾十個鄉下來的浪士組成的、在曆史的洪流中走錯了方向,最終失敗的殺人集團而已!更不要說那堆鄉下來的浪士怎麽可能允許一個女人加入他們,一起打打殺殺!她所說的情形根本就站不住腳!
而且即使她說的是真的,那麽作為輾轉於曆史上最著名、身份最高貴的將軍和大名之手,被稱為“名物中的名物”的天下五劍之一,以常理來說,三日月宗近又怎麽可能一上來就心甘情願地被一個混跡於一百年前的鄉下浪士間的粗魯女人所役使!?他難道是中了什麽迷惑人心的妖術了嗎!!
鶴丸國永慢慢眯起了眼睛,唇角噙著的那個滿不在乎的笑意也漸漸消失了。
不能再這麽坐視她繼續發展壯大自己的勢力、收服這整座本丸了。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還有誰會記得他的戀人——也是這座本丸的前任審神者——的功績?還有誰會認為前任審神者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
能夠被別人取代的,都是處於危險之中的。地位也好、生命也好、甚至是在別人心中的重要性和回憶,這一切的一切,隻要她被別人取而代之,就全部都不會再存在!
迄今為止他已經替她——替自己的戀人——驅逐了七位審神者了。而麵前的這個女人,是第八位。今後,也一定會有第九位、第十位……
他決不會讓自己的戀人所留下的那些重要的事情、重要的回憶、重要的地位……就這麽消失。為此,他必須謹慎地思考、然後毫不畏懼地戰鬥。
鶴丸國永掃了一眼三日月宗近。然後,他發現了奇怪的事情。
他的視線落在三日月宗近的腰側部位上,注意到三日月宗近正按著女審神者的一隻手。雖然現在看起來那裏並無異狀,然而肌小袖上留下的血跡不會作假。
三日月宗近在今天下午隻身出陣去尋找新任審神者的過程中受了傷嗎。那麽現在,新任審神者是在為他手入,或許技術拙劣了一點——嘛,畢竟是沒經驗的新人嘛——所以他才會發出那些讓人誤解的呻.吟聲?
不過,既然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在他出現之初就解釋這個誤會,還刻意說話來誤導他繼續在這個誤會的道路上走得更遠——那麽是不是就說明,即使新任審神者身上一時間找不到突破口,然而三日月宗近這一方麵或許有機可乘?!
嘛,反正他的最終目的隻是將新任審神者驅逐出這座本丸而已。至於她是以什麽方式離開的——是因為實在難以開展工作、無法控製本丸,辦事不力而被時之政府撤換,還是因為被付喪神成功神隱——這他就管不著了,也無所謂。
鶴丸國永慢慢地重新笑了。
他用一種輕快的、類似驚喜一樣的聲調,若無其事似的說道:“哦,不錯呢。這樣小的驚訝也挺有趣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