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見神色清醒的蕭瑾，淩南依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個局。

    請君入甕。

    她來了，她中計了。

    可是有一點她不懂，他明明親了自己那麽長時間，毒呢？

    留意她眼中的疑惑之色，蕭瑾冷笑，“你有毒，本王也有良醫，為了今晚，墨青連珍藏多年的解毒丸都拿了出來，淩南依，你真是好本事。”

    論武功，淩南依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淩南依有一樣是蕭瑾沒有的，她會使毒，之前雖然都被他及時察覺，不代表她會放棄自己的長處。

    想要對付他，她隻會變著法子利用這點，他防不勝防，所幸問墨青要了能解百毒的解毒丸。

    “你早知道我的目的。”

    方才她太急切，沒留意到此事的蹊蹺，明明有人闖入蕭瑾的寢屋，他卻沒有大張旗鼓去抓人，而是靜靜陪著自己周旋了幾天，顯然是猜到了她。

    “本王希望不是你。”

    得知她想逃離盛京，又未將炸藥配方告訴淩岩，他有過期待，她和淩岩不在一個陣營。

    她這麽聰明，又願意將青州之功讓給自己，他嚐試摒棄前嫌接納她。

    果然是他想太多。

    她和淩岩有斬不斷的血脈之情，無論如何也不會投入他的陣營，這不立刻為了淩岩咬上他。

    這一天總歸是來了。

    蕭瑾劍眉斜飛，目露慍怒，一雙黑耀般的眸子，盡管刻意收斂，但還是有著弑人的冷意。

    “還不放下契約！”

    他麵容冰冷，可到現在為止，他沒有讓人拿下淩南依，也沒有直接搶奪，給淩南依留足了尊嚴，也超出了他行事的極限。

    他還在給淩南依機會。

    淩南依的確很聰明，她了然蕭瑾的心思，他沒有放棄她，他還想著回到今夜之前，兩個人和睦相處的模樣。

    他真的對自己動心了。

    臨肅刺殺那夜的事還曆曆在目，送走臨肅後，蕭瑾的表現很奇怪，淩南依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可她一回去就想明白了。

    蕭瑾似乎對她也有點意思，並不像以前那樣全是虛假。

    可他是一方諸侯，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身邊的女人注定不會隻有一個人，淩南依卻不能接受三妻四妾的男人。

    她沒打算留在蕭瑾身邊，不僅是因為她是淩岩的女兒，和他是仇人，更重要她自己不打算成為蕭瑾未來眾多女人之一。

    她很清醒，蕭瑾這樣的身份也不可能為了她，放棄那些權利中的好處，身邊隻留她一個女人。

    甚至蕭瑾現在對她有了幾分興趣，也隻是暫時的。

    秦風的例子在那，男人不可靠，盡管淩南依一直告訴自己秦風救嶽小姐隻是為了完成任務。

    可他以私人醫生的名義和嶽小姐朝夕相處三個月，那樣端莊又美麗的女子，秦風救她怎會沒有心動在其中。

    這世間漂亮的女子太多了，女人都看的眼花繚亂，何況男人。

    經曆一輩子的屠戮，這輩子淩南依隻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她寧願和莊稼漢作對體麵的夫妻，也不要參合到權利的宅院中，和一群女人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何況她不愛蕭瑾。

    哪怕愛，她也不要那樣的生活。

    所以她不在意感情，甚至想要斬斷蕭瑾這冒頭的情絲，免得未來生出事端。

    “如果我拿走這份契約，你真的會殺了我嗎？”

    淩南依抓緊了契約，她已經通過蕭瑾的模樣斷定手中契約的真實性。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見過真的契約，為了引她上鉤，留了真的契約在錦盒內，他做了萬全之策，不會讓她離開這裏，更不會讓她帶著契約走出這個門。

    可獨獨沒想過她的狠絕。

    “你可以試試！”蕭瑾擰眉，眼中的情欲早就退的幹淨，此時隻剩冷漠。

    他沒有直接回答，是因為他也不能確定這個問題，他殺伐果斷，而又十分懂得隱忍。

    什麽事該做什麽不能做，他一清二楚。

    淩岩手中的遺詔，她手中的炸藥配方，每樣都在提醒自己不要衝動，留著她的命。

    他的言語冷酷，隻是用來威脅淩南依的手段，如果他真的要殺淩南依，她現在已經不能好好站在這裏。

    淩南依很清楚這些，她慢慢靠近圓桌。

    桌上麵有一盞油燈。

    “我知道自己今日無論如何都帶不走，不過我可以毀了它。”

    她絕對不能讓淩岩傷害淩夫人，她也從來沒放棄過逃離計劃，她一定會帶走契約，不管用什麽形式。

    契約遇火即燃，青煙嫋嫋，立刻燒了半張紙。

    “你！”

    淩南依一個女人麵對四麵埋伏，竟然毫不生怯，還能想到如此決絕的後招。

    這一舉動出乎蕭瑾的意料，他盛怒之下閃身過來掐住了淩南依的脖子，可是為時已晚，契約救不回來了。

    “好，好，淩南依，你夠狠！”蕭瑾怒目而視，氣的胸口震蕩，他想要搶奪剩餘的契約之時，淩南依迅速將它連著火焰捏在手心。

    反正已經毀了，搶了也沒用，蕭瑾所幸不去管它，而是手腕用力，掐著淩南依的脖子，將她整個人臨空提起。

    “嘭！”

    淩南依被按在牆上，布滿細繭的大掌狠狠捏住她的脖子，她透不過來氣，呼吸困難，片刻就漲紅了臉。

    “你如此膽大妄為，你真的一點都不怕本王惱怒之下殺了你？”

    “咳！”

    淩南依難受的咳一聲，淡淡盯著雙目赤紅的蕭瑾，神態安靜，修長的羽睫動都沒動一下。

    她從來不是個猶豫不決的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給飛雪姐姐回信明日一定會去聞府，她就做出了選擇，火燒清夕苑，她也實實在在邁出了那一步。

    沒有回頭路，回頭隻會更艱難，她不會給淩岩用其他手段逼迫自己的機會，她隻有賭一把。

    “怕。”她老實回答，停了片刻，她又掀起長睫，輕笑，“不過我知道你不會那麽做。”

    原本不敢確定，自從看了契約的內容後，她就更加肯定了。

    明明有了可以證明老楚王沒有謀逆之罪的證據，他卻選擇隱藏，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隱忍是一個人有能力的表現，也是表明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當契約真正被毀時，他會權衡局勢的利弊。

    他這樣的人絕不會為了失去的東西放棄另外能得到的東西，比如淩岩手中的籌碼，還有她手中炸藥的配方。

    事實證明淩南依的猜測是對的。

    掐的再狠，最終蕭瑾還是放開了她，隻是放手的那一刻，他眼中一片冰寒，看淩南依像是看個已死之人，先前對淩南依的隱約情愫在這一瞬間，也消失的幹幹淨淨。

    “你一定會後悔的。”

    蕭瑾曾想過殺了淩岩後，放過淩南依，現在他改變想法了。

    淩南依握著殘餘的契約踏出明玉閣，一點也不後悔。

    她和蕭瑾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什麽糾纏不清的感情，這樣很好，一身輕鬆，以後行事也不必想太多。

    翌日。

    旭日初升，天空偶爾飄來幾朵白雲，遮擋烈日的嚴酷，帶著幾縷微風，讓人感覺很舒服。

    “今天天氣不錯，看來聞府選的日子挺好。”馬車中，無雙放下車簾回頭笑道。

    得知能見到夫人，她的心情也很好。

    淩南依微微頷首。

    盡管昨夜和蕭瑾徹底翻臉，但是之前的承諾依然在，淩南依用了她第二次出門的機會。

    沒有聞府的邀帖，她自然也不能用楚王妃的身份前去，她早早讓人給聞飛雪傳話了，讓聞飛雪安排，自己以丫頭的身份進入聞府。

    “今日人多眼雜，我們就不出去了，你安排我去姨母的院子等候，順便看看姨母的身體。”扮成丫頭進入聞府後，淩南依立刻對聞飛雪說。

    “你說的是，被人看見你，恐怕會惹出事。”

    聞飛雪知道輕重，立刻帶著淩南依她們去了母親的院子。

    這裏是二房，壽宴在大房舉辦，離這較遠，一般人不會來這裏，被人發現的可能很小。

    而且聞飛雪的父親已經過世了，隻留下她和她母親二人，她母親身體又差，一直纏綿床榻。

    別說外頭的人，就是聞府裏麵的人也想不起來這裏。

    聞飛雪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在聞府立足，也有幾分本事，二房內幾乎都是她的人。

    “是不是南依來了？”

    淩南依剛剛踏入外屋，就聽到裏屋傳來姨母急切的聲音，“快進來讓姨母瞧瞧。”

    病了這麽多年，哪怕有藥物吊著，身體也早虛了，說話的聲音能傳到外屋，表示這位姨母對淩南依是真心看重。

    不敢耽誤，淩南依領著無雙立刻走過去，方才外頭還好，這一進來就聞到濃濃的藥味了。

    聞鄭氏正讓人扶著強撐起身子，她見著丫頭打扮的淩南依，一眼就認出來，眼眶就有微紅，但是忍了下去，隻歡喜招手。

    “快過來。”

    淩南依也遞上自己的手讓她握著，感受到她的虛弱，她動容出聲，“姨母，南依不是外人，你不要起身，快趟下。”

    可聞鄭氏的心情極好，她堅持坐著和淩南依說話，不想掃興，淩南依也就沒繼續說什麽。

    兩人說了會話，問了一些淩南依在楚王府的事，淩南依避重就輕說了許多好的地方，聞鄭氏聽後稍稍心安。

    接著又說了一些往事，說到到興頭上時，她突然拉過淩南依的手，悄聲問。

    “你母親是不是被你父親欺負了？”

    這話她問的極快，不合時宜，像是在套話。

    淩南依心下咯噔一聲，愣了一下，就聽聞飛雪嗔怒輕笑，搶在她前頭回，“你在病中就喜歡胡思亂想，都說過了，姨夫一會就要帶著姨母來看你了，你還不放心。”

    言完，聞飛雪迅速看了淩南依一眼。

    她懂了，也含笑道，“是啊，我父親這些年都不曾納妾，對母親一心一意，怎麽會欺負她。”

    目光來回在她們身上穿梭，見兩個孩子神態自然，並沒有可疑之處，聞鄭氏才重重一歎，“同在盛京卻多年未見麵，總以為她出了什麽事。”

    聞鄭氏和淩夫人自小感情便好，姐妹同心，一些事還是有感應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父親過世後，這府裏連咱們二房都不看重了，豈會在意咱們的親戚，想來姨母遞過帖子，被誰推拒了吧。”聞飛雪道。

    聞鄭氏點點頭，有些力不從心了。

    見狀，聞飛雪再道，“一會姨母還要來坐會，這些年不見你們肯定有許多話要說，母親你先躺下養養精神吧，我領著南依到外頭去坐坐。”

    安頓好聞鄭氏，淩南依和聞飛雪攜手到了外屋，剛落座一個丫頭過來了。

    “二小姐，大房那邊來了許多女眷，大夫人和三小姐招待不過來，請你過去幫忙。”

    聞飛雪麵上閃過為難。

    淩南依拍拍她的手，道，“不用管我，你先去忙，一會見著我母親，你正好引過來。”

    聞飛雪點點頭，像裏屋看了一眼，母親隻怕是起不來繼續和南依相敘了，便低頭輕聲道，“南依，母親院子裏都是我的心腹，一會你無聊可以在這裏麵隨意走動走動。”

    聞飛雪走了。

    淩南依想起她聽到丫頭說到大夫人和三小姐時，眉間的不悅很濃重，看來表姐在這裏的處境的確艱難。

    端起桌上的茶盞，淩南依慢條不紊飲著，隨意問身邊的一個丫頭。

    “你們二小姐平時和大房那邊來往嗎？”

    “不怎麽來往。”

    自然，二房的當家都死了，一個沒前途的族親誰會沒事走動。

    不來往按說沒有什麽矛盾才是，就算平時的一些瑣事，也不至於讓聞飛雪露出那樣的神情。

    不悅的同時還帶著憂愁。

    “二小姐歲數也不小，她的親事有沒有定下來？”

    知曉楚王妃在探聽主子的事，丫頭垂下眸子，“本來是要定的，可惜老夫人阻攔了。”

    心下一跳，“哦？為何？”

    聞飛雪的歲數比她還大，哪有強留老姑娘在家的道理，除非這老夫人老糊塗了。

    “對方是蘇府大公子，聽說老夫人想讓對方改娶大房的三小姐。”

    手上一緊，淩南依抬頭，　“蘇府的大公子？可是那位戶部侍郎蘇曄大人？”

    “正是。”

    淩南依頓時了然。

    盛京這一代年輕人中，就數蘇曄和俞華最耀眼，何況蘇曄又有那樣的家世。

    大房的大夫人看來是看上蘇曄這塊肥肉，想搶了飛雪表姐的這門親事，讓自己的女兒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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