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會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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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護衛叫陳忠,是個孤兒,被賣入聞府很上進,所以,我父親很器重他,每回外出必帶著他一起”。
說到這,聞飛雪生出一絲埋怨。
“時常跟著我父親外出,見的也多,正巧他見過那種腰牌一次,他知道腰牌的主人得罪不起,不僅不為我父親伸說,還偷偷收起腰牌,帶著所有的秘密離開了聞府。”
其實以淩南依看,這個護衛倒是個聰明人。
以現在的境況來看,暗害聞大人之事,聞飛雪的大伯聞光啟是參與的。
那晚陳忠若將腰牌交出去,無非是交給聞光啟,這等於交回狼口,對聞大人的死啟不到任何作用。
“我想陳忠應該是發覺了你大伯的不對勁,而姨丈又栽在那人手中,剩下你們孤兒寡母無法與那人抗衡,若是他將事情說破,估計那人也不會放過他,所幸離開了聞府”。淩南依道。
聞飛雪點頭,“對,陳忠也是這麽說,他見我父親突然出事,怕身邊還有對方的人,以防腰牌被搶回,他特意收起來打算回到聞府時交給我大伯,可他還沒來得及交出去,我大伯帶來的大夫就說我父親是淋了雨引發高燒暈厥,他那時雖然不知道我父親是被強喂下毒藥,卻是知道必不會這麽簡單,又見我年小母親體弱,怕我們知道此事後無能為力反而一同搭進去,才偷偷離開了”。
一個護衛有這份心思也不容易。
“他既然將腰牌留到現在,說明他還有幾分良知,沒有打算讓姨丈一直死不瞑目下去”,看了暗沉的黑漆匣子一眼,淩南依挑起柳眉再道,“既然他有這個心思,為何還會送來斷指明誌?”
這很矛盾。
淩南依不能想明白。
聞飛雪重重一歎,解釋,“他原本孤身一人,無牽無掛的自然還念著父親的舊情,可是經過這幾年的太平,他早已成家立室,現如今他有妻有兒,他不覺得我是那人的對手,他怕交出腰牌被那人知曉,會禍及他的妻兒”。
這是人之常情,再合理不過。
淩南依隻得感慨一歎,“固然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他作為一個男人,家中的頂梁柱,又如何能不在乎妻兒的性命。”
手掌輕輕搭在匣子上,聞飛雪也認同這個道理,“我明白他的擔憂,可我一心為父報仇,忍了這麽多年,實在不願就此放過他手中的線索,昨日我又去尋了他一趟,我還沒回到聞府,他便讓人送來了這根斷指,他還讓人傳話,如果我繼續尋他,他就自盡。”
自盡了,誰也不知道腰牌在哪裏,聞飛雪也沒了繼續尋他的理由,他的妻兒也就平安了。
這人是個血性的男人。
想要讓他交出腰牌十分不易。
淩南依打開匣子,看著其中的斷指,仿佛能感受到那種切膚之痛。
她無奈一歎,“既然能自斷一指,定是不怕自盡的。”
麵對這樣決絕的人,聞飛雪想要在這個身上尋找線索,恐怕是難了。
“現如今我明明知道線索就在那裏,可是我無法靠近,甚至不敢做什麽,我終究不能為了自己父親的仇,再害了他一條性命”,聞飛雪輕輕咬牙,掩住自己的不甘心。
哪怕她親眼見過生父的慘狀,她到底隻是一個閨中小姐。
她沒有經曆過淩南依那樣長時間的血腥,手中甚至從沒有沾染過鮮血,一根斷指已讓她膽戰心驚。
人命在她眼中儼然是天大的事!
“也許我隻有放棄他手中的腰牌,另起追查的線頭了。”
說到這,聞飛雪很絕望。
她查了這麽多年,她太清楚當年那些人做的多麽幹淨利落,能找到這一點線索已是十分不易。
想要再另尋線索,隻怕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可是她實在無法為了報仇去逼迫一個人自殺。
她的心終究還是個正常人的心。
看著聞飛雪痛苦慘白的臉,淩南依突然想起從前種種。
賞花宴上,魏芊芊指認她推翻了並蒂白玉蘭,麵對眾口鑠金的職責時,聞飛雪對她的信任。
迷茫無助中,聞飛雪一次又一次的為她接近淩府。
翌貴妃生辰宴,淩南依被誣陷為毒害翌貴妃的凶手,幾乎抄家滅族的大罪,人人對她敬而遠之,隻有聞飛雪不顧一切衝出來摟住她,試圖替她擋下狠辣的鞭子。
盯著血肉模糊的斷指看了一會兒,淩南依心中生出一個凶狠的想法。
她啪一聲合上蓋子,目光幽暗的看著聞飛雪軟弱的臉龐,問,“飛雪姐姐,你若是放棄腰牌,便是放棄將姨丈的死大白於天下,你當真要如此做嗎?”
聞飛雪雖聰慧,卻是個弱女子,可是她這個弱女子曾幾次勇敢的保護淩南依。
這份恩情淩南依一直記在心中。
如今聞飛雪陷入困境,她的心軟讓自己進退兩難,那麽,她願意幫她一把。
聞飛雪不忍去看裝著斷指的盒子,可心中始終不甘心。
“我不願意這麽做,可是我能怎麽辦?我總不能逼死沈忠,我……隻有對不起父親。”
說完這些,她不顧一切將自己的麵容伏在雙掌之間。
淚水順著指縫流淌而下,她懊惱的哭了,她試圖用眼淚衝洗心中的愧疚。
她知道自己太對不起她的父親。
“我就是個不孝女。”她抽咽的停不下來。
淩南依撥開她的鬢發,輕聲安慰,“飛雪姐姐,不要哭,你不是不孝,你隻是太善良了,如果你無法繼續下去,下麵就交給我吧。”
聞言,聞飛雪一下子抬起頭,顧不得心中對父親的愧意,驚恐出聲,“南依,你想做什麽?你可千萬別去沈忠,逼死他是要償命的,你要是為我出了什麽事,我也自不要這條命了。”
她現在的思緒很混亂,她想不到其他,她以為淩南依要替自己繼續逼迫沈忠。
淩南依輕輕笑了,她手中的人命何其多,她倒是不在乎多一條人命。
隻是,她真的沒打算殺了那個沈忠。
“你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逼他交出腰牌,並且保證不傷他性命,這樣,你可放心?”
她的眼中盈滿笑意,如陽光照著聞飛雪,給了她溫暖。
聞飛雪睜著眼,這一刻仿佛重新認識了淩南依。
從小都是她保護淩南依,突然有一天她能依靠著淩南依,這種感覺很不真實,她竟覺得淩南依不是淩南依了。
可是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淩南依。
甚至更加喜歡她。
“你打算怎麽做?”她心底雖燃起了希望,可還是不願讓淩南依為她做什麽冒險的事。
淩南依思索了一下,她雖然不打算要了沈中的性命,可是她的辦法還是很驚險。
未免聞飛雪反對,她便假意道,“其實……我現在還沒想好,等我回去想好了,我派人通知你。”
聞飛雪忍了這麽多年,就是要為父報仇。
若有不傷沈忠性命又能報仇的機會,她自然不會放棄。
“行,你回去想想,若是沒有好的辦法也不要強想,我另想主意也是一樣的。”
淩南依耐著性子,再三保證不會逼沈忠性命,才讓聞飛雪心安。
“此事我幫你解決,你不必煩憂,你照顧好姨母便好”。
今天淩南依來的早,兩人聊了許久,也不過半上午,她們收起桌上的東西,正要再去看看聞鄭氏時,外頭走進來一個丫頭。
“小姐,大夫人派了一個嬤嬤過來,似乎是為了小姐喜服的事。”
聞言,聞飛雪麵上露出一些不願。
可她先前答應過沈氏今日去霓裳閣定下喜服樣式,此時不好反悔,便讓丫頭將嬤嬤請進來了。
嬤嬤還沒進門,聲音先傳過來,“二小姐大吉,奴婢給你請安了。”
這個嬤嬤是粗人,走路風風火火,性子又急,剛踏入內屋,就大笑著草草行了禮。
見她先拜見了自家小姐,聞飛雪身邊的一個丫頭趕緊介紹了楚王妃。
嬤嬤嚇了一跳,便跪了下去,“老奴眼拙,請王妃恕罪。”
淩南依是偷偷過來的,嬤嬤又沒見過自己,不知道她是誰也正常。
她沒怪罪她,隻讓她起了身。
嬤嬤旋即和聞飛雪說起喜服的事,“哎喲,霓裳閣可是大翰最好的成衣鋪,定製喜服的貴人何其多,排隊都排到下個月了,聽說宮裏的公主都有在霓裳閣定做新娘衣物的,二小姐真是好福氣啊。”
嬤嬤的嗓門大,還沒說半句話,又大笑了起來。
淩南依聽的很煩躁,不過還是任由她繼續說。
“要說大夫人還真是疼二小姐啊,小姐的婚事趕的狠,若是從下個月開始做喜服,成婚前根本來不急,是大夫人硬花了大筆銀子疏通,人家才答應這個月為二小姐起做,好趕上二小姐的婚期。”
這番話說的聞飛雪和淩南依二人莫名其妙。
淩南依不得不插了一句,“二小姐的婚事不是定在三個月後嗎?霓裳閣繡娘頗多,生意再好,一件喜服一個月足以,怎麽下個月做就來不急了?”
聞飛雪也正想此事,見淩南依先問了出來,便靜靜等著嬤嬤回答。
隻見嬤嬤誇張的睜大眼睛,驚歎道,“難道楚王妃和二小姐還不知道此事?”
聞飛雪冷下臉,“何事?快說。”
嬤嬤見她不高興了,趕緊說出來,“二小姐的婚期改了啊,由三個月後改為下個月初的吉日了。”
聞言,淩南依與迅速聞飛雪對視一眼。
見她神色茫然,心下一下子猛沉,這樣大的事連個嬤嬤都知道了,聞飛雪卻不知道。
可見沈氏根本不重視她。
什麽盡心盡力操勞她的婚事,赫然是狗屁!
淩南依幾乎肯定了沈氏不安好心。
聞飛雪心中更是很惶恐,昨日大伯母派人來說今日會在霓裳閣為她定下喜服樣式,她還以為隻是為了早做準備。
恰好近日神思一直被腰牌的事占著,對親事也沒過多思慮,此時,她突然生出諸多害怕。
婚期提前到一個月後,沈氏若有什麽動作,她如何來得及應對?
尤其現在她還完全不知道沈氏到底要做什麽!
不行!
她心中的一個決定更加堅定了,她虛扶著自己額頭道,“哎呀,我忘了和大伯母說,我今日有點不舒服,頭疼的厲害,恐怕無法去霓裳閣量體,定下衣服樣式了。”
既然她們私自將婚期改到一個月後,說明她們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她不會傻的去著她們的道!
她要故意拖延下去。
這下嬤嬤急了,知道自己說錯話,恐會辦砸了差事。
她趕緊苦著臉,說起來,“二小姐,這可是定好的事,昨日大夫人來通知你時,你並未說有哪裏不舒服啊,怎麽忽然就不舒服了,要知道霓裳閣的生意火爆,不僅要做的衣服多,留給顧客量體確定樣式的時間也是少,你今日不去,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約到時間,萬一耽誤了小姐的親事可怎麽了得哦。”
在她看來,聞飛雪必是在意和蘇公子的這門親事的。
她故意往黃了說,恐嚇聞飛雪。
可聞飛雪卻無動於衷,“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是頭疼了,還請嬤嬤去給大伯母回個話,就說我今日去不了,讓她見諒。”
嬤嬤自然不敢回去回這話。
正在她絞盡腦汁要勸說聞飛雪時,淩南依發話了。
“飛雪姐姐,這位嬤嬤說得也對,好不容易才約到的時間,可別耽誤了婚期,我見你模樣,估摸你可能是早上起來見了風,讓丫頭按按應該會好點,你將忍著去衣服定了再說吧。”
淩南依知道聞飛雪的心思,她是不打算成親了。
沈忠的斷指讓她毛骨悚然。
她通過沈忠的狠絕體會到腰牌主人的可怕,她怕嫁給蘇曄後徹底拖累了他。
加上沈氏這邊又是危機四伏,她不一定能挺過去,與其白費力氣,不如早早斷了這門親事省心。
可淩南依是見過蘇公子的。
她對蘇曄的印象很好,她認為好不容易讓聞府的老太太點頭應下親事,聞飛雪應當珍惜這個機會。
若是懼怕姨丈的事拖累蘇公子,也應該問過蘇公子的意見,他若是為此退卻了,那這婚事便作罷。
可是蘇公子知曉一切後,他還願意娶飛雪姐姐,就應該和她一起承擔這一切。
而不是聞飛雪一人在這決定兩個人的親事。
淩南依認為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裏耽誤了親事,親事應該一切照舊。
反正還有一個月,這幾日找了蘇公子坦白一切,讓蘇公子一起決定最好。
當然最主要的一點,她看得出來聞飛雪是喜歡蘇公子。
她不想聞飛雪將來後悔。
聽了淩南依的話,嬤嬤也趕緊附和,“是啊,是啊,楚王妃說的對,老奴也經常頭疼,按一按就好了。”
“可……”聞飛雪還想說什麽。
淩南依按住她,在她耳邊悄聲道,“先定了喜服,給自己點時間想想,若是你還不願意,再退了親事也未嚐不可。”
她始終堅信聞飛雪對蘇公子有意。
否則不會明明早就懼怕拖累他,還等到這個關頭才想反悔。
她曾經定是期待過這門親事。
聞飛雪覺得她說的也對,隨順了淩南依,答應先去霓裳閣。
生怕聞飛雪再生出什麽事情,嬤嬤喜出望外趕緊領著她們出府。
隻是當她們一行人剛走到聞府大門口時,聞飛芷帶著兩個丫頭從後麵疾跑上來。
“二姐姐!等等我。”
挑選喜服樣式的事,是聞府的事,淩南依沒打算參合的,正欲和聞飛雪道別離開此地。
可她見聞飛芷出現,便停在了聞飛雪身邊。
聞飛芷滿臉喜色,見到淩南依在,匆匆行過禮,也不等淩南依讓她起身,便拉住聞飛雪的手道。
“二姐姐,我聽說你要去霓裳閣定喜服樣式,我今日正好空閑,不如我陪你一道去吧。”
聞飛雪不喜她,正要拒絕,卻被淩南依搶了話頭。
“新娘服花樣眾多,到了霓裳閣隻怕要看的眼花繚亂,多個人的意見也不錯,正好我今日也沒什麽事,不如我也和你們一道去吧。”
說完這話,淩南依暗暗朝聞飛雪使了個眼色。
沈氏在暗,她們在明。
她們一直摸不清沈氏的想法,而聞飛芷對聞飛雪是沒好感的,並且她也有意蘇曄的。
又豈會如此高興的提出陪同聞飛雪定新娘服?
這其中必定有貓膩!
淩南依心中隱約生出一些想法,隻是這個想法才冒頭,連她自己都抓不住。
也許讓聞飛芷跟著,會讓她有機會牽扯出這些想法也不定。
聞飛雪低頭想,反正也是去走個過場,讓聞飛芷跟著也沒什麽。
便讚同了淩南依的提議,“好,你們都去吧。”
半個時辰後,三人來到霓裳閣。
一座三層的樓閣,坐落在盛京最繁華的街道上。
見到她們過來,裏麵立刻迎了幾個丫頭引著她們上了二樓。
淩南依陪著聞飛雪,她一路暗暗觀察,她總覺得對這裏的氛圍有些熟悉,便身旁的丫頭。
“為何我們要在二樓挑選,一樓和三樓都不行嗎?”
丫頭一直微笑著,見淩南依問,立刻和善道,“回楚王妃,我們霓裳閣一直分為三個樓層,每一層接待客人都有規定,一樓是針對普通百姓所設,二樓是留給官宦人士,三樓則是皇族貴人所享,而聞小姐是聞府的小姐,自然是要在二樓挑選的。”
經營範圍還分了三六九等。
淩南依是不喜歡這樣的。
可是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她見識過太多權貴享受生活,她知道再如何不滿,人就是分三六九等。
從出生就開始。
如前世的唐小姐,生來就享受著她們的保護。
而這個時代的等級觀念更甚。
天子、權貴、富人、窮人……
無論是生活起居,還是受到的待遇,分級明確。
這裏的人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在她們眼中,貴人就是貴人,貴人受到的待遇就是不同。
就是聞飛雪和聞飛芷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三樓是給王公貴族的,她們不是公主或郡主,她們隻是臣女,就該在二樓。
淩南依默默記著這些,沒再說什麽,隻讓人將所有喜服的樣式拿出來供聞飛雪挑選。
聞飛雪對這門親事沒有信心,她挑的時候很不盡心,敷衍了事。
倒是聞飛芷不同。
她表現的很積極,甚至幫聞飛雪挑選了幾套樣式,而且對比了許久,比聞飛雪這個新娘子還上心。
可這終究是聞飛雪的喜服,因聞飛雪興趣不大,她草草挑選了一套樣式後,她們便離開了霓裳閣。
一行人立在霓裳閣飛簷下,聞飛雪看了淩南依一眼。
“飛芷,我還想親自選一兩樣金釵,不知什麽時候能挑好,就不麻煩你了,你先回去吧”。
連喜服都不上心,聞飛雪豈會有心思去挑選金釵。
淩南依知道她是有事急和自己說,便不吭聲,隻等聞飛芷先行離開了,才和聞飛雪到了附近的一座酒樓。
她們臨窗而坐,隻點了壺茶水。
等上茶的人一離開,聞飛雪呼出一口氣,立刻神色堅決出聲。
“南依,我知道你的意思,還想著讓我和蘇公子在一起,可是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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