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蘇伯爺不著急，那我們就等著吧”，沈氏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聞老夫人也沒有反對。

    這個時候了，她們一點都不害怕蘇伯爺夫婦會不同意。

    因為事情已經到了絕境。

    她們十分篤定聞飛雪來不了蘇府拜堂。

    蘇府聚集了如此多的貴客，又占著朝中要職，身兼四大家族的名聲，臉麵在他們眼中比天大。

    就如同聞府一樣，聞老夫人和沈氏深知這點。

    眼下蘇伯爺會等候，不過是沒親眼見到事實，他們還抱著此事未發生的一絲希望，等到了吉時當真不見新娘出現，他們自會著急上火。

    那時候，隻有飛芷能解蘇府的燃眉之急，他們求著飛芷還來不及。

    如果這些不是淩南依和蘇府提前洞察好了，蘇府的確會如沈氏所料，對聞飛芷的救場感激不盡。

    可惜，蘇伯爺和蘇夫人心中明鏡一樣。

    沈氏和聞老夫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是在拿蘇府當傻子對待，故而，她們越說的冠冕堂皇，蘇伯爺夫婦越是厭惡。

    有此險惡用心的母親和祖母，想來那聞三小姐的人品也好不到哪裏去。

    蘇夫人心中早已決定哪怕聞飛雪當真來不了拜堂，憑著丟盡蘇府的臉麵，她也不會要聞飛芷這個兒媳。

    “諸位，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內堂歇息片刻”，蘇夫人受不了沈氏她們的嘴臉，已經坐不下去了。

    蘇伯爺了解蘇夫人，知她是要避開沈氏她們。

    想到為了兒子婚禮順利進行，不善演戲的夫人已經強顏歡笑了許久，心中也生出一些疼惜。

    “去吧，有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蘇夫人的臉色不好看，落在聞老夫人和沈氏眼中，像是知曉新娘出事，身心受到打擊所致。

    先前新娘被劫的消息傳來時，蘇伯爺夫婦表現的臨危不亂，聞老夫人和沈氏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

    這會兒見蘇夫人撐不下去，以為她是懼怕，聞老夫人和沈氏懸著的心才徹底舒緩下來。

    “半個時辰便到吉時，蘇夫人可得快去快回”，想到隻有自己女兒能挽救蘇府的僵局，沈氏的口氣已經有點趾高氣昂。

    原本聞府和蘇府門楣相當，聞飛芷願意嫁到蘇府就一點不高攀。

    相反，聞府的爵位高於蘇府，沈氏一直覺得是蘇府占了便宜。

    若不是聞飛芷中意蘇曄，她也看好蘇曄未來的前途，她們才不會費心做出今日這一出。

    她覺得聞老夫人提出讓飛芷頂替飛雪，蘇府應當感激，作為蘇府當家主母的蘇夫人在此時更應該討好她們才對。

    這幅戚戚然然的模樣，倒是還在念著聞飛雪？

    沈氏很不滿。

    何況，拜堂少不了蘇夫人這位高堂，她們做了這麽多，在這緊要關頭，她可不希望蘇夫人這裏出什麽意外。

    所以，她開口提醒蘇夫人，再不舒服也要顧全大局。

    聞老夫人聽出沈氏的言外之意，同樣看不慣蘇夫人的模樣。

    她擺出長輩的姿態，淡淡出言，“今日是蘇公子大喜，關係著聞蘇兩府的名譽，無論如何這婚一定要成，蘇夫人寬些心，可別再添什麽亂子出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皆隱著淡淡的指責。

    蘇夫人微微一愣。

    她想到若不是聞老夫人和沈氏做出這些齷齪的事，讓她兒子的婚禮一波三折，她也不會如此憂心忡忡。

    罪魁禍首竟然還敢教訓起她！

    蘇夫人強按著怒火，嘲諷的笑了笑，“二位且安心吧，我向來最疼曄兒，我定會竭盡全力撐著幫他完成婚事”。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但是裏麵的不悅聞老夫人和沈氏皆聽出來了。

    她們以為蘇夫人是不滿方才的話，心中的不虞更甚。

    皆暗暗想著，等到了吉時，一定要好好涼涼蘇伯爺夫婦。

    非得他們求著她們交出飛芷拜堂不可。

    蘇夫人不管她們怎麽想，她看不得這二人，隻想離開此地，不想起身時速度太快，身子不穩險些摔倒。

    “夫人小心”，靜坐一旁的淩南依扶了她一把。

    旋即，蘇夫人的眼波轉到淩南依身上，“楚王妃，我腿腳有點發軟，不知可否勞煩您送一程？”

    淩南依垂下眼眸，默默思索她的用意。

    這裏可是蘇府，丫頭要多少有多少，蘇夫人要回內院，稍稍一個眼色就有人迎上來。

    何須自己來送她？

    她這是有話對自己說。

    目光移到蘇夫人憂慮不安的臉上，淩南依估計她是想確認飛雪姐姐的事。

    難得她對飛雪姐姐有這份心。

    淩南依溫和一笑，順從的站起身，“可以”。

    蘇夫人和淩南依一離開，蘇伯爺也找了個借口去前院查看情況。

    賓客們先前隻是被蘇伯爺夫婦的鎮定穩住了，這會見蘇伯爺和蘇夫人臉上越來越明顯的焦慮，他們幾乎斷定新娘已經被劫持。

    “今日這喜宴隻怕是吃不成了”，有人預測。

    “我看也是”。

    無人反駁這話，眾人的意見終於達成一致。

    賓客們坐席的姿態隨意起來，皆聚頭議論紛紛，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離席，遊轉起蘇府的園子。

    而淩南依剛將蘇夫人送到內院，便被蘇夫人一把抓住，“楚王妃，請你和我說實話，飛雪真的沒事嗎？”

    見識到聞老夫人和沈氏的嘴臉，蘇夫人深惡痛絕，她厭惡透了沈氏她們，連帶對沒見過麵的聞飛芷印象也變得極差。

    相較之下，她對聞飛雪這個兒媳的期待越來越強烈。

    她不希望聞飛雪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終究是在內宅待久了，麵對沈氏刻意的惡毒用語，加之她不斷強調聞飛雪已經失去清白，蘇夫人害怕極了。

    她心神不寧，實在無法繼續裝模作樣的和沈氏她們說笑，她急切的想確認聞飛雪的情況。

    外麵的事她和蘇伯爺都沒有參與，但她知道楚王妃是知情的。

    所以，她才故意將楚王妃單獨引到內院來問話。

    淩南依拍拍她的手背，輕笑出聲，“夫人隻管放心，我保證蘇大人和飛雪姐姐一定會順利拜堂成親”。

    淩南依能說的隻有這些。

    因為她也一直耗在蘇府，外麵的一些事她也有許多未知。

    有了保證，蘇夫人緩了口氣，總算安心了點。

    隻是蘇伯爺夫婦都離開了主桌，淩南依怕沈氏她們生出什麽疑心，便讓丫頭為蘇夫人倒了杯茶。

    “蘇夫人，我看你麵色蒼白，你還是別急著出去，先在內院緩緩，我出去看著沈氏她們，一會你再出來”。

    蘇夫人也怕自己再和沈氏她們杠上，便道，“好，那就辛苦楚王妃了”。

    “蘇夫人客氣了，飛雪姐姐能順利完婚，也是我的心願”。

    匆匆客套後，淩南依不敢耽誤，轉身獨自離開蘇府的內院。

    走出兩個小謝院落，又過幾個回廊，淩南依在離前院幾步之遙時，不想看見不遠的八角亭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對著她，正在欣賞蘇府的美景。

    眸中倏然閃過詭譎的光芒，淩南依調轉方向走了過去，她的腳步停在八角亭外。

    “亭中可是俞大人？”她輕輕喊了一聲。

    那人聽到問話，轉身見是楚王妃，立刻抬袖恭敬行禮，“下官拜見楚王妃”。

    “果真是府尹大人”，淩南依微微一笑。

    聽到她重點提了府尹大人，俞華機敏的抓到一絲不對勁。

    楚王妃特意過來和自己打招呼，恐怕另有深意，故而，他不動聲色的挽了挽唇角。

    “正是下官”。

    淩南依示意俞華起身。

    轉頭又見到旁邊的遊廊內還有許多其他賓客，心中頓時有些了然。

    她再道，“吉時將到，這些人都不在前院坐席，看來都不看好今日這樁婚事，連俞大人都遊到此地，難道你和他們的看法也一樣？”

    其實，蘇府的這樁婚事與俞華不相幹。

    他會來這裏參加婚禮，不過是因和蘇曄有同僚之情，至於婚禮上突然出了現這麽多事，他先前也沒了解過。

    方才席間議論紛紛，他嫌聒噪，才躲到此處避避。

    俞華沒有急著回答淩南依，抬起眼靜靜觀察了她一會，片刻後，才笑了笑，“聞小姐乃楚王妃的表姐，外頭傳言她被山賊劫走，楚王妃眼下卻還能不急不躁，以下官看，今日這樁婚事隻怕並非如他們所想”。

    聞言，淩南依也毫不顧忌的笑起來，“俞大人果然是七巧玲瓏心，什麽事都瞞不了你”。

    俞華謙遜的低著頭。

    目光轉到亭下的池水，淩南依收起笑容，好似隨意的出聲，“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請教俞大人”。

    “王妃請說”。

    遠遠望了一眼主桌，淩南依在亭中略略走了兩步，才道，“不知府尹大人在府衙外遇著行非法之事的人，能不能管束的了？”

    聽罷，俞華寬袖下的手輕輕握緊。

    果然如他所料。

    楚王妃不會無緣無故找上來，她這是提醒自己一會要用到他，讓他有所準備。

    思及此處，俞華不免沉思起來，那麽，她找上俞芳呢？

    恐怕隻有楚王妃自己知曉。

    然而，楚王妃這人行事頗有思慮千裏的風格，俞華還是很欽佩，也不願與她為敵。

    隻希望她所要做的事不是構害俞芳。

    “楚王妃若是希望下官管束，下官自然是能管束的”。

    今日之事並未涉及自己的利益，俞華不介意賣楚王妃一個人情。

    “不愧是盛京的父母官，本妃可記下大人的話了”，淩南依滿意的挽唇。

    有了這句話，淩南依不打算多留，抬腳便要離開此地。

    俞華則恭敬的作揖相送。

    隻是在楚王妃轉過身之際，他平靜的眼眸突然炫起明亮的顏色，看來今日又有好戲了。

    這位楚王妃當真不一樣。

    每次遇見她，總能給他帶來非同一般的狀況。

    第一回，魏芊芊設計不成，反被她設計；第二回，她幫俞芳解了圍，與俞芳順利相交。

    不知這一回她又會如何做？

    今日的事顯然是有人提前預謀好的，看起來十分凶險。

    現在新娘子的境況幾乎兩難，找不回便拜不了堂，找回來了，也沒人相信她是清白的，這堂拜的也不會順暢。

    此時，他是真的好奇這位楚王妃會如何收場。

    俞華正盯著楚王妃的背影陷入沉思，不想她忽然又轉過了身，對他展顏笑起來。

    “對了，俞大人，不知俞小姐近日可好？”

    淩南依這次的笑容與先前隱著詭計的淺笑不同。

    明媚純真，直達眼眸深處，如同一朵明豔的花陡然綻放在眼前，俞華猝不及防撞個滿目。

    他屏住呼吸，不自覺細細看起她彎起的眉眼。

    京中貌美的女子頗多，俞華青年才俊，至今獨身，被引薦的女子更是數不甚數。

    他自認見過不少美色，也遇見過許多婉約的笑容，卻獨獨沒碰見過像楚王妃這樣的笑顏。

    除了賞心悅目，還有點晃人心神。

    俞華是個清心寡欲的人，除了扶持齊王，對女子從來不上心。

    如今他突然覺得，這世間除了有男子，有女子的存在倒也是一種美好。

    “多謝楚王妃惦記，這些日子炎熱，城外的災民許多都感染了風熱，家妹近日一直守在城外撥藥治病”，打量後，俞華極快的將目光轉到地麵，掩蓋自己的失禮。

    淩南依並未發覺他的異樣，隻擔憂道，“風熱有傳染性，俞小姐醫者仁心是好，俞大人也要囑咐俞小姐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

    “是，下官一定轉告家妹”，俞華一直垂著眉目。

    在八角亭耽誤了許久，淩南依到外院主桌時，蘇夫人也出來了。

    有了淩南依的保證，加上緩了片刻，她的臉色好多了，和沈氏她們周旋的精神氣也足了些。

    聞老夫人和沈氏隻當她想通了，打算討好自己，兩人更是時不時擺起臉子。

    蘇夫人也不計較了，一心穩住聞老夫人和沈氏。

    太陽漸升，時盤即將並入午時。

    “老爺，回來了，回來了”。

    整個蘇府等候了許久，外頭終於傳來打探之人的聲音。

    “誰回來了？”蘇伯爺立刻迎了上去。

    那人喘喘氣，忙道，“是接親的隊伍回來了”。

    聞言，蘇伯爺不作他想，抬腳就往院外走，蘇夫人和淩南依一行緊跟其後。

    這時，有心看熱鬧的賓客也站起身跟了上去了。

    一傳十，十傳百。

    如此下來，整個宴席間的賓客都走了過去。

    蘇府一進門有座大院子，院子裏種了兩顆大槐樹，走出來的所有人都聚集在樹下的陰涼之處。

    他們的目光皆看著蘇府正大門的方向。

    “老爺，我們回來了”。

    七零八散的迎親隊伍喘著粗氣走進府內，他們個個衣衫殘破，抬著一頂轎子，轎子的門簾被高高掀起，一眼就能看見裏麵的新娘子不在了。

    霎時，人群中沸騰起來。

    “新娘子真的沒了……”

    “聽說被山賊擄走了，估計就算找回來也沒了清白”。

    “蘇大人風采了得，怎麽能迎娶一個沒有清白的女子！”

    “……”

    沈氏和聞老夫人幾乎欣喜若狂，她們得意的看了蘇伯爺夫婦一眼，才故作哀傷的出聲。

    “蘇伯爺，蘇夫人，你們看花轎裏沒人，這可怎麽辦才好？”

    聞老夫人杵了杵拐杖，也氣呼呼出聲，“這下完了，聞府和蘇府都要淪為全城的笑柄了”。

    此時，她們倒不急著喚出聞飛芷了。

    蘇夫人搖搖欲墜，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淩南依扶著她的手臂，細細打量那隊人的麵容，正是去蘇府接親的人。

    隻是他們身後不見聞府送親的人。

    看來蘇曄他們成功了。

    “蘇夫人不要著急，蘇大人和飛雪姐姐都沒事”，怕蘇夫人嚇個好歹，淩南依趕忙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這沒新娘子還成什麽婚！”人群中又有人開始幸災樂禍。

    “蘇伯爺，看來我們今日是白來了一趟啊”。

    “是啊，早有人來報新娘子被山賊劫走，蘇伯爺還故意壓著不出聲，我還以為是誤報呢，敢情蘇伯爺是糊著我們玩呢”。

    “這不耽誤我們大家的時間嘛”。

    “對啊，早承認了，說不定我們大家還能幫著找找新娘子，也不至於弄的這麽難看”。

    蘇曄成婚，請柬是下頭人按禮數廣發下去。

    來人中，有的是相熟的，有的隻是有點共事之情，還有的隻和旁支沾親帶故湊上來。

    他們的涵養參差不齊。

    對蘇府高門大戶早就心生妒忌，這會見蘇府出事，他們很不得一股腦子發泄自己的嫉妒之情。

    蘇伯爺捏著雙拳立在人群前，一言不發。

    “都沒新娘子了，我們還待著做什麽，都走吧”。

    “說的對，這天熱死人了，快走快走吧”。

    有人開始帶頭吵吵著要離開。

    不想外頭卻傳來一道嬌柔的聲音。

    “誰說沒新娘子，轎子裏悶熱，我隻不過在外麵透透氣而已”。

    話音落，隻見蘇府的迎親隊伍後麵由幾個丫頭扶著，一位蓋著紅蓋頭，身穿嫁衣的新娘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正欲離開蘇府的賓客一下子愣在原地。

    淩南依的目光快速的掃過去。

    是聞飛芷！

    她冷笑了下，這個聞三小姐還真是沉不住氣。

    她祖母和母親都還在等著蘇伯爺夫婦祈求，她竟然先跳了出來。

    見聞飛芷已經出現，沈氏也不故作姿態了，她將目光掃向蘇伯爺夫婦二人，不滿出聲。

    “都什麽時辰了，蘇公子再醉的不行，這時候也該讓人扶起來拜堂了吧”。

    聞老夫人更是把臉一沉，開始數落起蘇伯爺夫婦。

    “就隻會做麻杆發呆，都讓人笑話一遍了，還不知道機靈點”。

    蘇伯爺素養好，見聞老夫人歲數大，不願和她計較，一直咬牙忍著她們的無禮。

    而蘇夫人的心思全在外麵，她著急兒子和兒媳能不能趕著吉時到，完全沒聽進沈氏和聞老夫人的話。

    見蘇伯爺夫婦不吭聲，隻當他們被事情嚇傻眼了。

    聞老夫人和沈氏越發蹬鼻子上臉，她們將聞飛芷喚到身邊，使喚起蘇府的下人。

    “吉時馬上要過了，你們還不去將你們的公子帶出來？”

    下人們看看聞府的人，倒是被她們盛氣淩人的模樣嚇到了。

    隻是見自己的正經主子還一心望著門外，皆不敢動。

    其實，也不是不敢。

    最主要的事，府裏麵根本就沒有公子。

    “你們都在做什麽！主子呆了，奴才們也傻了嗎？”聞老夫人徹底怒了，她大喝起來，“吉時都要過了，還要不要你們主子拜堂了！”

    恰在此時，外頭再次傳來喜慶的嗩呐聲，眾人還沒回神，卻見蘇曄一身紅袍翻下高頭大馬。

    他一路走進蘇府，瞥一眼真正呆住的聞府之人，清冷倨傲出聲。

    “蘇曄自然是要趕著吉時拜堂的，隻不過此事不勞煩老夫人和聞夫人煩心！”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