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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走到她的書桌前，書桌上淩亂的堆著書本，畫薄。速寫畫本斜著從課本中露出頭。他伸手抽出，打開。

    暑假時她畫的畫，有他。十幾頁翻過去，夏易風看著紙張上的自己，臉龐剛硬，眉目沉靜。她是用了心畫的。

    他睫毛動了一下，紙張上落下一顆水滴。轉身出了門，夏易風開了車去醫院，一路上，他對她有沒有事，並不擔心。

    左不過救不回來而已。他想。救不回來便罷了，他便隨了她一起去，也好過這樣每天折磨著。他覺得累，他傷她一分，可誰又知，他已先傷了自己十分。

    他恨極了她，怎能不恨。他夏易風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神。不會長生不老，不會常保青春。他白白失了十年時間，怎能不恨她？

    可愛恨從來不分家，他有多恨她，就有多愛她。

    到了醫院後，走廊上站滿了人。

    哥。”夏易雲叫他。

    嗯。”他淡淡的應。“人怎麽樣了？”他又問。

    之朔說，命是丟不了的。”夏易雲回答。“至於手腕，之朔提了一句，手是要廢了。”

    夏易風此時身軀動了一下。她如若丟了命，倒也算了。最怕就是人活著，醒來卻發現失去了什麽。她那樣的一個人，漂亮，可愛，又才華橫溢。

    她彈的一手好鋼琴，彈的一手好吉他。還略微會些古箏，她從小就極愛音樂，又因為有一把好嗓子。邊彈邊唱時，或可愛，或隨意，或深情。

    如今她再也不能彈琴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可能，再邊彈邊唱了。此情可待，情深似海，通通都不做他想了。

    夏易風疲憊的閉了閉眼，他何至於想走到這一步，如若不是愛，如若不是愛她愛到發瘋。是誰說的，愛一個人就是要讓她幸福，隻要她幸福，自己可以笑著祝福。

    可他夏易風就偏不是這樣，她的幸福，隻能他來給！說他自私也好，說他專製也罷。這世上，她江夢兒的幸福，隻有他夏易風可以給！她若要逃離他，他定不許的！

    正亂亂的想著，手術室的外的紅燈滅了下去。沈之朔從手術室裏走出了，拉下嘴上的口罩，眉宇之間是滿滿的愁緒。

    怎麽樣了？”

    人沒有事，身上的傷，也都處理過了。”沈之朔道。

    手呢？”

    ……廢了。”沈之朔道，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又說道：“這輩子想要再彈鋼琴，再彈吉他，恐怕是癡人說夢了。”

    眾人皆都一陣沉默。不滿十八歲的年紀，一隻手就這樣好端端的廢掉了。客廳裏的那架白色斯坦伯格鋼琴，真成了擺設了。

    從此夜氏別墅，再也不會看見那樣一幕。嬌美可愛的小人兒，眼睛嘴角帶著調皮笑意，手指靈活跳躍在黑白鍵上，口中唱出動聽的歌聲了。

    江夢兒被轉到病房的時候，夏易風自己進去，站定在她床邊。她被包的像個白色木乃伊。

    夏易風覺得疲憊，這幾日來，他感覺自己身上的力氣正在逐漸消失。低了頭，他吻向她的額頭。

    十年．整整十年。他每夜到了她房內同她說晚安，親吻她的額頭。她睡意朦朧，輕聲回他一句，叔叔晚安。

    夏易風覺得心口一窒。他疼到幾乎要落淚，把她寵上天堂的人是他，送她下地獄的人也是他。

    夢兒。”他低聲喚她，即使知道她聽不見。

    我愛你。”

    江夢兒是在一個傍晚醒來的。她睜開眼睛，房間裏的燈亮的昏暗。她扭了頭看，床邊趴了一個人，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應該是累了，臉龐貼在了她的被角上。離她不過幾尺距離。

    江夢兒動動手指，她眼珠也動了動，尋找目標。可並沒有找到什麽，如果有花瓶之類的東西，她一定會拿起來向他砸去。

    然後，她陪他一起死。他毀了她，讓她麵目全非。江夢兒看見鏡子的那一刻，有很久的恍惚，不明白鏡子裏的那個怪物是誰。

    良久，她知曉，那個怪物就是她自己。一頭秀發不堪至極，眼睛腫大到像兩個燈泡，眼角是傷痕，嘴唇上的嫩肉外翻，甚至鼻子都幾乎被他打斷。

    江夢兒一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全身控製不住的顫抖。她的顫抖引來了他睫毛的戰栗。

    江夢兒也發現了，她看著他。

    夏易風緩緩睜開了眼，對上她的眼睛。兩人定定的看著對方，曾經的很多年裏，他們兩人有時就是這樣對望，往往輸的那個人都是江夢兒。對視這種事，她一直不是他的對手。

    事實上，她又有什麽事，是他的對手過？

    這一次，夏易風先眨了一下眼睛。他把眼眸轉向了別處一下，才又看向她。

    醒了，身子還好嗎？”夏易風問，給她掖了掖被角。

    江夢兒以為自己是說不出來話的，就算是能說的出話，聲音至少是沙啞的。可她一張嘴，聲音卻是自己都沒聽到過的尖利。

    還好，還沒有疼死。”

    夏易風輕微皺了下眉，聲音是溫柔的：“身上的傷，都會好的。”他安慰她。

    江夢兒笑。

    他看見她的笑，她眼裏的倔強。嘴唇靠向她的額頭：“我們不要再鬧了，夢兒，不要再鬧了。你不喜歡我也算了，你大二時想出國留學也隨你。什麽都聽你的，我們不要再這樣了。”

    他妥協了。無非是她想上大學，上就上吧，他把林朗趕走就是了。她想出國留學，他就陪著她。

    隻不過是這麽簡單的事，他前幾日怎麽就不知道順了她呢？

    那時事情太措手不及，他一心想要她的人，她的心，以為把她禁錮起來，她就會愛上他。可她的手如今廢了，他反倒想明白了。

    自己本來就是吃虧的那一個，從第一眼看見她的那時起，他就知道自己是要付出多的那一個。

    他等她長大，寵她愛她。在漫長歲月裏，為她守身。她不愛他，也就這樣吧，他愛她不就夠了。

    給她安穩，讓她一世不知憂愁。誰又能說的了以後，她十八歲時不愛自己，可誰能保證，她二十歲，二十五歲，三十歲時不會愛上自己？

    隻要他夏易風還活著一天，就願意等下去。等她愛上自己。

    夢兒，我愛你。願意都聽你的，從今以後，你愛怎樣便怎樣，隻要讓我守著你，可好？”夏易風低頭又吻她的額頭。

    不好。”江夢兒滿心是恨，她現在連看見他一眼都難受。她隻想去死。要他呆在自己身邊，江夢兒覺得她寧願去死。

    她去死，都不要和他在一起。他強暴她，打她，虐待她，甚至用各種下流的姿勢侮辱她，折磨她。

    夏易風。”她叫他的名字，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看見你，就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