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一直都沒有動，直到她感覺到肩膀酸了。

    不消說，這次又令何嬤嬤失望了。

    可她卻不能不這般退縮，她實在經不起波瀾了。無論是誰在落梨背後，無論什麽事情還等著她。她的精神已經繃緊的快要斷了弦，她的身子已經懸在了崩潰的邊緣。

    隻要一點，她隻要再給她施加哪怕一點壓力，或許就瘋了吧，如左嬤嬤一般。

    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脆弱，也同樣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堅強。

    她本來不欲過活，何嬤嬤卻將她從深淵底下拉出，讓她為了蘇合而活。但她現在又墜入了深淵，名為背叛的深淵。

    現在的生死對她而言並沒有多大區別，她想起自己曾在林佳葶棺前說過，她說她不求別的，隻求好好的活，不要被人發現疾病，安安靜靜的死去。

    但她連這個願望也沒有實現，被狠狠地戳破了。她不再想著以後如何，她不敢再想了，她怕她一想，所有的好的壞的都將變為壞的，所有的希望都變成絕望，她從沒有這般死氣沉沉又戰戰兢兢。

    春桃…阿湯…左嬤嬤…貴子…

    或許還要加上落梨…

    這幾條人命連成了一條線，線後便是林佳葶。

    這件事又困擾著她，她本能的感知到名為真相的東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動，折磨她，迷惑她，引誘她。可她卻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走，敢不敢邁出一步，向著更加未知的黑暗。

    窗外樹葉沙沙的響過，慘淡的白月光自樹間空隙投進窗紗，形成詭秘的暗影。

    蘇合沒有關窗，她不知道自己忘了還是下意識的抗拒黑暗。當夜幕再次來臨，她瞪大眼睛望著濃稠的暗夜，毫無睡意。

    無盡的黑暗，沒有時間的流動，她就像被封閉在小小的墳塋裏，靜靜聽一束花開的聲音。

    如此熟悉，又如此悲傷。

    她是否也曾在一片漆黑之中等待，是否聽恐怖和迷惘在耳廓呻吟？

    沒有光和熱度，沒有影和溫暖。

    喀嚓…

    細小的枝椏被什麽踩折了，嘎嘎的笑聲從窗邊傳來。

    蘇合一怔，就見一張慘淡的幹癟橘子皮的臉。她正要尖叫，發現自己出不了聲，身子也是僵硬的難以動彈。

    “這次要是還昏過去，豈不是太不給老兒麵子了。”

    那人歎了一口氣，枯巴巴的手揉搓著自己的臉。旋即，蘇合沒見什麽動靜，那人啪一聲，摔倒在地上。

    “你好啊。”

    他倏兒的點了燈，橘黃的燭光下他咧開嘴。

    “叫我…陳神醫好了。”又嘎嘎的笑出聲了。

    接著，便不理會還在床上僵著的蘇合，踱著步子，四處打量她的房間。一會兒摸摸床幃，一會兒又在牆上抹了把古琴，聽到發出的錚錚聲卻駭了一跳。接著又跑到梳妝台前抻著脖子搗鼓一番。

    蘇合見他這般行事不羈，絲毫不顧是否有人聽見這嘈雜的動靜。便知他定是有所準備而來，說不定婆子和丫鬟也都如她這般動彈不得，嘴裏發不出聲音。

    “我可對女娃娃你一個人這般親切呢，別的婆子丫鬟全藥倒了哦。”

    似是知道她所想，那個自稱陳神醫的老翁開口說道。

    “不過你放心啊，我是好心的神醫，不會對她們怎麽樣的。”

    他話正說著，蘇合又聽一堆瓶瓶罐罐撞到的聲音。

    不過，她也不擔心這老翁對她發難就是。

    這老翁她不是第一次見了，她有所記憶的便是林佳葶陰親那夜，以及自己被周太醫診斷後…

    或許，更早的時候她便見過他了。

    而他一直在救她。

    蘇合看著老翁蹩腳的給自己臉上塗腮紅，想道。

    “喂，你怎麽不問我幹嘛要找你啊？”

    那老翁忽然轉過身，蘇合便見麵前一閃，他坐在自己床邊。隻見他臉抹得極白，眼睛又滿是腮紅，皺拉拉的肌膚底下到處都是粉垢。

    “你可以說話啊，怎麽不說話，我給你個好機會讓你求我呀。”老翁似是不解蘇合眼神為什麽躲躲閃閃，歪著頭問道。

    “我…”

    蘇合憋了一口氣，“您能先轉過去一點…我害怕…”

    老翁一愣，沒好氣的轉過身：“好了，快說！”

    蘇合又有些想笑了，她也是這麽做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就這麽對救命恩人嘛，女娃娃態度真差！”老翁卻不買賬了，他轉過身炸毛了，指著她就道：“人想低調都低調不了，關鍵你太笨了！”

    蘇合一愣。

    “你知道你是肺癆吧？”那老翁卻用眼角瞥她。

    我…

    蘇合猛的想起，她那時候曾被喂了什麽，當即臉色大變。

    老翁笑了，“我可是老神醫啊，騙幾個小庸醫可是綽綽有餘的。”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蘇合見那瓶子似是眼熟，就像是自己梳妝台前的…

    唔的一聲，老翁收了手。

    蘇合不可置信的望著他，嗓子裏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滑了下去。接著，她便感覺自己身子有了力氣，當即撲到床沿，就是一陣幹嘔，可什麽也沒有吐出來。

    老翁嘎嘎又笑，看著她麵色煞白，驚慌失措。

    但蘇合反而又冷靜了下來，她望著老翁，說道：“神醫，那你能不能救我的命？”

    她突然福至心靈，想她知道老翁喂得是什麽了，她就因為老翁喂得這藥丸，三番五次的躲過了大夫的排查，掩藏了癆症的症狀。

    雖然不知他為什麽救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選在今夜露麵，雖然她的腦子裏還不清醒，但是蘇合還是這麽問了。

    神醫啊…

    雖然再怎麽說死了就死了，但她還是自私的想要苟活吧？

    她就是這麽自私的人，永遠也學不會表裏如一。

    似是看出了蘇合的內心想法，老翁嗤嗤一笑，“想活就對了，人啊還是不能表裏不如…”

    嘶…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咯咯地磨著牙齒。

    蘇合靜靜的看他，看他一會兒又嘎嘎笑道：“你想活啊，我告訴你啊，死心吧！你活不長嘍！”

    蘇合雖然有心失望，但還是能接受的，再怎麽神醫，也…

    她笑了笑。

    “不過嘛，讓你活個幾年倒是不成問題。”

    老翁又托著下巴，說道：“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啊，你辦不辦？你要辦了我就讓你多活幾年。”

    原來是有所求。

    蘇合了解了，難怪他肯露麵了，難怪他肯幫助自己。

    “什麽事情？”

    她問。

    “幫我查林府的三姑娘死亡真相。”

    老翁看著她，忽然正經的說道。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