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王。

    這四個字指代璀璨。

    在長安城人的心中，在千千萬萬個邊疆人的心中。

    太曆十五年水患頻發，他以六歲稚齡“三問”直達聖聽，問天，問災，問民，使宣政殿鴉雀無聲，群臣如芒在背。

    而年及二十四秋，四夷蠢蠢欲動，十五歲的他一篇長賦《當如是》名動天下，其中：“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更激起邊疆血性男兒無數。

    同年冬，他揮袖從容，一人一馬別長安，遠赴沙場。

    一夕之間，關於他，長安城無人再議。

    但他的消息卻沒有因為時間空間而隔絕在長安城外。

    捷報隨著冬季的雪飄然而至。

    傳聞他談笑間絕伐果斷，覆手間運籌帷幄，他衣角從不染血，他腳步從未踏進過戰場，卻令敵人聞風喪膽，繳械崩潰。

    但沙場上的血雨腥風與皇室中的兵不見刃顯而易見與風花雪月的女孩子們無關，她們癡迷他的顏，沉溺於他的華貴。

    機巧若神間，卻也翩翩我公子。他本人是以“隻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為顏骨。

    他的顏讓天底下的女孩子們魂牽夢繞，即使他十年前離開長安，再也未曾踏入一步。她們也從未忘記過驚豔了整個時光，清雋無雙的他。

    而他，如今回來了。

    從十五到二十五，孑然一身從容離去，卻又聲勢浩大凜凜而來，盛名更甚。

    這樣的一個男子，無不怪畫扇這般喜形於色了。就連蘇合，也有些說不出的心悸。

    但提到這個名字，兩人卻又沉默了片刻，過了一會兒，畫扇才幹巴巴的又說，“真好啊，他。”

    平白的，添了些寂寥。這個男子這麽好，好到誰都想獨占他，卻自行慚愧低到塵埃裏麵。

    隻能遠遠望著他，將心意埋在心裏寫在書箋裏，或說與閨中友人耳裏，卻不敢在他麵前宣揚。隻因他於她們，是遙不可及的存在。猶如星辰與砂礫，那麽遙遠，那麽，不相稱。

    對於這個傳說中的男子，蘇合有些怔然，胸口上忽然有一些悶。

    她深吸一口氣，將思緒從南陽郡王的事跡中抽離出來。馬車骨碌碌的聲音越來越大，車子也開始顛簸起來。

    帶起一陣風吹亂了帷裳，她眯著眼睛，伸手按下，不經意的抬頭，從窗外一瞥而過，一輛青色罩子的馬車和她，擦身而過。

    她看不清裏麵人的麵容，隻覺的一刹那，那雙微微抬起的眼，掃過她。那漆黑的眸子，如同不見底的深淵又如飛旋向下的漩渦，讓她心跳不自覺的加速，同時也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使她僵在原地。

    猶如被某個不知名的力量蠱惑了一般，她心意迷亂，一時間不知道今夕何夕，等到她從怔然中反應過來的時候，畫扇已經在她耳側喚了好幾聲。

    她搖搖頭，身子靠在車壁之上，闔上眼。

    又行了一會兒，她感覺周圍變昏暗了，馬蹄子噠噠的聲音也格外空幽。

    她想是正在過城洞，果然沒多長時間，周圍又明亮起來。

    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她睜開眼睛傾身又朝後望去，因為離了城，人煙不像之前那麽稠密，馬車的速度又變快了。

    外麵的景色匆匆掠過，留在她眼裏的都成了一絲殘影。

    擦身而過的那驚鴻一瞥，卻是如同她憑空做的一場浮生若夢。

    是幻覺吧，或許那人沒有抬頭，或許她沒有看清，她對那一瞬間，那一雙眼的出現，產生了懷疑。

    再想，又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她重新坐好，手指揉揉眉心。

    一個小盅就這樣出現在眼前，裏麵放了果脯，褐色皺縮的表皮上麵蓋了層鹽霜，見之，口裏下意識的有了津液。

    畫扇又將小盅往上遞了遞，蘇合取了粒放入嘴中，略鹹，又帶著酸甜。

    “一會兒就到了，姑娘再撐撐。”畫扇說道。

    蘇合知道她是誤解自己暈了車，才取出果脯讓自己含著，也沒有糾正，順著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車速逐漸降下來，直到停下。

    蘇合從軒窗裏往外瞧，正對著她的是一拱月亮門，門後亭樓閣榭與樹蔭花影重疊，而沿途路徑兩旁隔了一帶疏籬，細草曲曲折折的填滿整個籬笆，風一吹微微搖動。

    有一股清洌的草木花香混雜著飄過來，蘇合微微吸了口氣，隻覺得神清氣爽。

    她下了車，緩了緩時間長坐在車裏的不適，抬起頭，就見另外兩輛馬車上也下來了人。

    林佳芷莞爾，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問道：“妹妹覺得怎麽樣了，可還有精神嗎？”

    蘇合點頭，說道：“還好，坐著車也不是很累。”

    兩人又說了幾句，林佳茵才從車上下來。蘇合見她板著臉，左顧右盼的張望著，像是在找什麽東西，看到什麽又忽然臉色一黑，冷哼了一聲。

    她隨著林佳茵的視線看過去，是從門內一前一後走出來的女孩子。

    前麵走的女孩子背部微微弓著，穿一身利索的青色布衫，形態舉止極為規矩，應是別院的丫鬟。

    而她身後轉出來的女子，身形高挑，穿一件湘色縐紗衫，下襯杏紅落花裙。相近的色係搭配起來尤為別致，令人眼前一亮。

    臉上粉黛未施，明眸皓齒，天生麗質。尤其耳間墜的一對兒金鑲玉的葫蘆，小巧精致，更添了幾分俏麗。

    是哪家姑娘嗎？

    蘇合有些疑惑，卻見這女子跨過丫鬟，向她們三人行了一禮，林佳芷更是回了她了一聲湘煙。

    湘煙明顯是個丫鬟的名字，蘇合心裏暗暗驚訝，這個女子竟然是個丫鬟！

    單看她這般模樣，這般打扮，說她是哪個大家府裏的正經姑娘都不為過呢。

    或是看到了蘇合打量的目光，那湘煙抿唇笑了笑，“這位是林六姑娘吧。”

    蘇合有些窘迫，不自在的點點頭含糊一句就往旁邊看。

    看樣子這個丫鬟和姐姐應該是認識的，她暗道。

    哼！

    旁邊一道冷哼，林佳茵雙手抱臂：“我認識路，先走了。”

    旋即就甩過幾人，大步向園子裏走。

    “妹妹有起床氣，多多見諒。”林佳芷柔聲說道。

    湘煙笑了笑，對林佳茵的離開沒有說什麽。

    “想必你們還有事。”林佳芷掃了一眼微垂著頭，立在一旁的丫鬟，“不打擾了，我也認識路的。”

    一聽這話，湘煙點了點頭，“姑娘們慢走。”又向蘇合行了禮，就和那個丫鬟一起離開了。

    “她是曾公子的大丫鬟。”林佳看著她的背影，對蘇合說道，“…心比天高，身為下賤…好了不說了，我們進去吧。”

    蘇合見林佳芷不願再提，也就沒有出聲多問，但因著林佳芷的態度，自己對湘煙這個人，也產生了一絲淡淡的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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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這個是《男兒行》裏麵的，這首詩殺氣滿滿，好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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