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功夫，好歹收住了險些失態的舉動，她複垂著頭，不敢再露出一絲驚訝出來，隻是身子兩側的手指尖被掐的發白。

    城門前擦身而過的驚鴻一瞥，不是憑空做的一場浮生若夢，而是真實存在的，那雙能夠蠱惑人心的眼，就是郡王！

    思緒亂飛間，一股似有若無的味道飄了過來，像是龍涎香，又像是某種木質香調的味道。

    蘇合鼻尖翕動，那香味，竟像是也有蠱惑人心的力量般，輕易的鑽到了她的心尖兒上，勾的心底有些微發癢。

    她有些不知所措。

    “老夫人，”

    忽然，郡王開口說道。

    普普通通的三個字，一個簡單的稱呼，卻被他說出了一種矜貴的意味。

    他的聲音冷清，蘇合仿佛聽到了泉水激石所發出的泠泠之音。她眼睛死死的盯著地上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麵有細細小小的紋路，她不自覺地用手指在身上劃著，麵上呆呆的，腦海裏卻已經勾勒出瑰麗多姿，千奇百怪的東西出來。

    天地間，仿佛隻剩了一個她，一塊青石板。

    等到又聽那把聲音說著什麽是小輩的榮幸，她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心不在焉的走神了。

    他的聲音，卻也在無時無刻的蠱惑人心。

    以至於她能毫無顧忌的走神，在這壓抑，克製的氣氛中，在周圍人戰戰兢兢，如屢薄冰之中。

    她想不明白，不自覺的又抬了頭。

    男子的眉，眼，鼻，唇，一點，一點，如同清風吹散了薄煙，如同素手拉開了卷軸，清晰的出現在她眼前。

    但卻又在一瞬間，他轉過身子，陪著林老夫人走向了廳堂，林平之林平與跟在其後，接著，烏泱泱的人流擋住了她的視線。

    那團紅消失在眼前。

    她隻來得及，劃過他淺淡薄唇之上的一抹水色。

    蘇合怔住了，忽然又一驚，雞皮疙瘩被激了出來。同時，她瞳孔倏地微縮。

    “妹，妹妹你看，看到了郡王長什麽樣子嗎？”

    林玉敏神色恍惚，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

    “怎麽辦，我完全不知道我怎麽了！”又是一聲細微的哭腔，林玉敏拽拽蘇合的衣袖。

    見她還在發呆，又拽了拽。

    蘇合輕輕“啊”了一聲，望她。

    “姐姐在說什麽？”

    “郡王，原來長這個樣子啊！”

    林佳茵插過來一句，眸子裏亮亮的，又不知道想到什麽，臉頰飛上兩朵桃花，嘴邊壓著帕子，笑的花枝亂顫。

    “娘娘，你猜皇上長的有沒有郡王好呢？”又乜一眼林玉敏說道。

    林玉敏聽到後臉色發了白，手指著她氣的直說不出來話。

    啪！

    林佳茵將她手打掉，“真討厭！”她翻了個白眼，往自己院子走去。

    她們，隻用在郡王麵前露個麵就行，之後，則與她們無關了。

    蘇合愣愣的定在原地。

    “郡王拜訪奶奶，是為什麽？以前，他到咱府裏來過嗎？”

    一直沉默的林玉笙忽然問道，被氣的手哆嗦的林玉敏也遲疑的轉了回來。

    兩人都看向蘇合。

    此番郡王前來並沒有帶著儀仗，說明並非正式拜訪，而話是由林老夫人傳出來的，說明是私下的交情。

    可一個是十年未歸遠在南地的郡王，一個是從未出過長安的林府老祖宗，怎麽看，怎麽也不覺的兩人有什麽交集。更別說林府他人了，那是連郡王見也沒見過的吧。

    怎麽沒有見過？

    蘇合回過神來，歎了一口氣。

    眼前仿佛出現了空蒙霧散後的海棠，色如胭脂，豔及荼靡。

    一雙柔水澗眸，一聲淺歎低吟，一襲錦緞華貴。

    又一束魂香嫋嫋，一捧月色朦朦。

    東方欲曉，他從容徐行，邁進朝露曦和。

    更闌人靜，他闃夜冥行，踏過淒迷月色。

    他，也是他。

    他自然而然的使人覺得矜貴不可直視，使人拘謹瑟縮不敢衝撞。他可以隨意出入林府，他更可以居於左位，她的父親，則對他恭敬有加。

    因為他是郡王，是傳說中的南陽郡王，國姓，方，名，靈均。

    原來自己，兩年前，就已經見過他了。

    蘇合眉心略微舒展，眸底的迷茫消散，猶如撥開雲霧見青天，又似守的雲開見月明。

    “來過啊，他來過林府。”蘇合於是莞爾，輕笑著說，“他之前還幫我…”

    “幫你什麽啊？你怎麽不說話了？”

    林玉敏急急就問，拽了拽她的衣袖。

    蘇合卻啞然失聲，笑意從臉上消失，川字又聚在眉心。

    他幫…

    幫自己護住牌位…

    送自己一束魂香…

    可，這是為什麽？他和自己，認識嗎？

    不知從什麽時候，周圍圍著的人散了，留幾個當值的丫鬟小廝靜靜立在路旁。

    久等不到回應，林玉敏抱了抱臂，兩腳交替的在地上跺了跺，“不行了，好冷。”

    “我們回去了！”她又拉著蘇合的衣袖，哆嗦道。

    蘇合回過神，應了一聲，掃到林玉笙探究的眼神。

    她一怔。衝她點了點頭。

    林玉笙若有所思的移過目光。

    …

    “姑娘回去吧，小心凍著了！”

    畫扇見林玉敏林玉笙兩人鑽進了馬車，搓了搓手心說道。

    她是以為蘇合在等著送二人離開。

    蘇合捏了捏凍的毫無知覺的手指，唔了一聲，跟著她往回走。

    回到蔓絲園，見丫鬟婆子們齊齊立在簷下，畫扇納悶，何嬤嬤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叫了聲姑娘就將蘇合往房裏引，見她臉色凍的發青，又讓丫鬟們準備熱水熱茶。

    小棗遞上來小暖壺讓蘇合捂著暖手，蔓絲園忙裏忙外，一番收拾後，才消停下來。

    蘇合手已經開始回暖，麻木地臉也有些鬆動，但是腮幫子和耳徑隱隱的抽疼還是令她止不住用舌尖抵了抵。

    等喝了熱茶，身子有了暖意，才輕輕的舒了一口氣，隨之又一個噴嚏，她忙急急用帕子掩過。

    何嬤嬤便轉身吩咐熬些薑水。蘇合擺手，拤了鼻子就說，“沒著涼，隻是在外麵吸了冷風，而屋子裏暖和，鼻子才被刺激到了。”

    話音剛落，像是印證她說的那般，畫扇也低低打了個噴嚏。

    何嬤嬤端詳一番，見她精神上來了，才一點頭，說道：“沒著涼就好，可這薑茶驅寒，喝著總比不喝強。”

    “郡王，他怎麽樣？儀仗宏大嗎？和那日一樣激動人心嗎？”早已經按耐不住好奇的小棗連忙疊聲就問。

    就見一瞬間的，園子裏的丫鬟們都往房裏湊，畫扇見了，倒是一下子了然她們大冷天立在簷下的原因了。

    為了迎接南陽郡王，府上立了規矩。未經允許，丫鬟婆子們都不能在府裏隨意走動，免的驚了貴人。

    而南陽郡王是怎麽一個人物啊，不說別的地方，長安城誰沒有聽說過他的傳聞，沒聽說他的生平事跡。更別提還有話本子，說書人特意渲染的呢。

    這樣一個神秘，清貴，如同謫仙一樣的人物，現在就近在咫尺，在林府裏麵，她們和他呼吸著同一處空氣，她們和他看同一樣的景色，踩同一片土地。

    怎麽能不讓她們激動！

    越激動，越緘默。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焦急而又興奮的等著，臉色通紅，眼裏充滿亮光。

    “郡王隻帶了兩個隨從，沒有那日正式回京的聲勢浩蕩。”

    畫扇開口，她知道小棗問的意思，那日郡王回京的聲勢之大，震驚之深，影響之遠，直到了現在，長安城裏有些人還在私底議論紛紛。

    而那日沒出府如小棗這般的丫鬟或者有事情纏身一時走不了的人，沒親眼見到那個場麵，無不暗自遺憾。

    即使是一直坐在轎中陪著姑娘，並沒有看到外麵場麵的她，回來也被蔓絲園的丫鬟們圍住，讓她講了好久。

    可想，她們對這個傳聞中的男子有多麽狂熱。

    “為什麽不帶儀仗啊，不是郡王嗎？”小碟愣愣的問道。

    “你想啊，天天出行都要儀仗什麽的，不得累死了，多麻煩啊！”小棗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瞥了眼傻子樣的小碟，說道。

    “可不是來林府拜訪了嗎，這種情況應該算做正式的場合吧，你看府裏都緊張的徹夜收拾呢？”小碟還是費解，連聲就問。

    “那個，或許郡王覺得太麻煩了吧，誰知道…”小棗也不知道，嘴巴裏含含糊糊。

    “說郡王是拜訪林府的，不如說他是看望老夫人，我雖然不敢抬頭看，但見郡王陪著老夫人往鬆鶴院方向走。”

    畫扇斟酌幾句，說道。

    “天哪，老夫人太厲害了，感情林府是順帶的啊？”

    小棗驚呼。

    “可這殊榮也是京城裏的頭一份。”

    聽幾個丫鬟說話，何嬤嬤也忍不住插上一句。

    蘇合雙手交叉握著水杯，鼻尖是淡淡的薑辛味，她垂眸抿了一口。

    “媽媽，我要出去一下。”她細細開口，杯盞又擱到桌上，輕微的發出叮的一聲。

    －－－－－－題外話－－－－－－

    說了十月雙更，我一定沒有在強迫自己，對就是這樣！

    每天第一更會盡早放出來，二更的話，一定趕在審文編輯沒下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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