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笑意盈盈的走上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鬟。

    她說，“欽天司傳來消息說再幾日會有雪呢，老夫人特意從小庫房裏取了幾套禦寒的鬥篷，讓給姑娘們送過來。”

    側開身子，那個小丫鬟捧了幾套鬥篷，小心翼翼的遞給畫扇。

    畫扇將鬥篷往燭光下一湊，吃了一驚。

    那哪裏是普通的鬥篷啊！

    裏子皆是上好的羽鍛，滾邊一溜兒的雪狐毛，貂鼠毛，或白或紫，純粹不摻雜色。

    而就連鬥篷上用金線細細勾勒的月季海棠蘭花之上的露珠，也是曄曄照人的細碎珠寶。

    “雖然老夫人說是她那時候的舊樣子了，有些老氣，比不上如今的時興。但奴婢看著都是極好的。”

    玉珠看著幾人不掩驚豔的表情，笑了笑。

    “姑娘趕緊挑一件喜歡的吧。”

    又細聲催了一句。

    “姐姐們都挑了嗎？”蘇合問她。

    玉珠隻笑，沒接她的話。

    何嬤嬤看了玉珠一眼，又對畫扇使了個眼色。

    畫扇遞給玉珠熱茶。

    玉珠道謝，接過茶抿了一口，說：“老夫人喜歡姑娘們，天兒一變就想著姑娘們的身子呢，別要受凍了。”

    “是啊，老夫人好心…姑娘快挑吧，挑一件你自己喜歡的。”何嬤嬤接過話，也說道。

    蘇合心裏明了，這幾個鬥篷恐怕是沒過別人手的。也就是說，她是第一個挑選的人。

    雖然玉珠何嬤嬤都說挑一件自己喜歡的，但兩種喜歡的意思可不一樣，喜歡的對象也不一樣。

    玉珠是讓自己喜歡，何嬤嬤則是讓老夫人喜歡。

    讓老夫人喜歡是鐵定重要的，可也不能去挑過於素靜的，雖說長輩們喜歡小輩謙恭，但是過於自謙則會導致用力過猛，讓長輩們不喜了。

    讓自己喜歡也並非是玉珠的口頭說辭，蘇合想起早起定省時自己一身素靜穿著，抿了抿嘴唇。

    她選了沒那麽張揚又不是很素雅的刺繡月季。

    不刻意謙恭，又自然流態。

    “謝謝玉珠姐姐。”

    她向玉珠說道，意有所指。

    “什麽姐姐不姐姐的，姑娘真是折煞我了，我就一個丫鬟，多虧老夫人抬舉呢。”

    玉珠先是有些驚訝，看她選的鬥篷倒有些了然了。遂又笑，也不推脫蘇合的謝意。

    又說了一會兒話，她放下茶盞，“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別的姑娘那裏。”

    這就是明說蘇合是第一個挑這鬥篷了。

    何嬤嬤自然沒忽略她的前後說辭，當下就站起來送她出去。

    蘇合坐在床邊，手婆娑著鬥篷。

    “將它收起來吧，太貴重了。”她對畫扇說道。

    “別…”

    何嬤嬤進來止住畫扇舉動。

    “明天清早，姑娘就去鬆鶴院謝老夫人。”

    “媽媽是說，我剛才選對了？”

    “無論對不對，明早就見真章了。”

    何嬤嬤沒明說，但是對於蘇合的選擇能看得出來是非常滿意的。

    “隻是，這玉珠丫鬟…”

    “可是不妥？”

    蘇合見她欲言又止，心裏一緊，又問道。

    何嬤嬤搖頭。

    “這深家院子裏麵，丫鬟的能量是很大的。

    她們或有欺上瞞下，或有實事求是，或是忠心耿耿，或是奸佞小人。或為人老實巴交，或為人圓滑老練。

    但無一例外，都須相交一二。

    隻如何把握，需要姑娘就要自己揣摩…”

    蘇合向何嬤嬤深深行了一禮，她知道，這個婦人是真的為自己好。

    翌日，蘇合依言到了鬆鶴院，但是沒有見到林老夫人的麵。安嬤嬤說：“老夫人在禮佛，不便去打擾她。”

    蘇合便有些為難，想等又不知道該不該等，安嬤嬤看在眼裏，說：“姑娘回去吧，你身子弱吃不了風，寒冬臘月的站在這裏，讓人看了心疼呢。”

    “真的不可以嗎？”蘇合牙齒有些哆嗦，麵色蒼白。

    安嬤嬤垂眸，歎了一口氣，便將她往抱廈裏引。

    “姑娘的心思我也是懂得，那件事我再說什麽安慰的話也沒用不是，隻是老夫人輕易不理府裏的事情…”

    “媽媽我…”蘇合麵色羞紅，“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才好，在這個府裏我誰也靠不了，隻有奶奶…”

    “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罷了，罷了，我再去問一下老夫人。”

    “老夫人叫呢。”

    安嬤嬤正要推門，迎麵走過來一個丫鬟就回話。

    安嬤嬤手頓了頓，她驚訝的看了一眼那丫鬟，隨即便對著蘇合說，“姑娘快去吧。”

    蘇合也一愣，隨後手一攥，心撲通直跳。她欠身謝了謝安嬤嬤，跟在丫鬟後麵。

    丫鬟將她引到了耳房，退了下去。

    耳房蘇合是第一次進，入目是煙霧繚繞，鼻間隻覺得檀香陣陣。

    林老夫人端跪在佛龕前，嘴裏靜默念念有詞。

    蘇合見地麵上還有蒲團，她也靜靜地跪了下去。

    大概半柱香的時辰，老夫人站了起來。蘇合也隨之起來，不料腳一麻，一抽，險些摔倒。

    林老夫人看她一眼，轉身往外走。

    蘇合麵紅耳赤，急急就叫：“奶，奶奶…蘇合…”

    “閉嘴。”

    沒想到林老夫人麵色一冷，冷斥道。

    蘇合身子顫了顫，咬著牙嗵！一聲跪在地上。

    “孫女求您一件事情！”

    上麵遲遲沒有回話，她也不敢抬頭，“求您，讓孫女留下來理佛。”

    “孫女在庵中也呆了兩年，覺得人生無常，需要好好珍惜，更深知盡孝的重要性。

    所以，孫女現在隻想留奶奶身邊。”

    她說完，緊張不已。

    “那你，留下吧。”

    林老夫人開口，複又恢複了平靜，方才的冷斥像是蘇合的一個幻覺。

    “也不用你禮佛，暖閣子那邊是書房，平日裏沒人進去的，你在那裏抄經吧。我也不強求你什麽時間，隨你。”

    說完，林老夫人就走了出去。

    蘇合跪在地上深深的叩頭。

    成功了！

    鬥篷，選對了！

    她緩緩的起身，方才使勁兒撞的一下使她膝蓋骨生疼，但她還是雀躍，眼眸裏充滿神采。

    雖然林老夫人不一定搭理自己，但是可以進去鬆鶴院，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

    東耳房裏，溫氏坐在炕上拿小銅火箸兒，撥手爐裏的灰。

    小丫鬟掀開簾子，林佳芷走了進來。

    “來炕上坐。”

    溫氏笑了笑，抬起頭來。

    林佳芷行了禮，隻規矩的站著。她柔聲問道：“母親，關於六妹妹的處置…”

    “急什麽？”溫氏嗤了一聲，“是她的終究是她的，跑也跑不了。”

    “我兒，聽說你為了她和茵兒大打出手了？”

    又話音一轉，臉上似有不滿。

    “你是來給她求情嗎？”她皺眉看林佳芷。

    林佳芷咬著唇，低低垂下頭顱，似是不敢和她對視。

    “女兒覺得都是我的錯。”

    “你何錯？”

    溫氏拔高聲音。

    “我，我過意不去…”

    林佳芷嗚嗚低涕。

    “我兒心善，心善！”溫氏愛憐的摟過林佳芷靠過來的身子，勸她：

    “那小賤人有錯在先，葶葶的事情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娘如此行事也是為了林府，為了芷兒你我啊！

    芷兒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是娘的錯，有錯你都怪在娘身上！”

    “那些尼姑呢？也能嗎？”

    林佳芷悶在她懷裏笑了起來。

    溫氏心中一跳，“芷兒，你，你突然提那些死鬼做什麽？”

    “是突然起了大風，火燎了她們，她們才死的…真可憐…”

    “啊，對啊，那些人是那樣死的。”溫氏眼裏出現了片刻的迷茫。

    “天災啊。”

    “是啊。”

    “要怪，怪老天爺吧。”

    林佳芷摟緊了溫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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