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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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中出現了光,一點,兩點,像是突然點亮的星。

    蘇合向著那片光芒中跑過去,她欣喜若狂又興高采烈。

    往前踏了一步,荒無人煙的地方,立馬變成了熱鬧的街市。擁擠的人群,各色美麗的花燈。她手裏也拿了一盞燈,荷花燈,小小的。

    她和人群擠在一起,身不由己的走著,一聲又一聲的尖叫,男男女女臉上露出自得欣喜的表情,她隨著仰頭,孔明燈悠悠的又往上燃。

    然後她於燈火通明中看見了一個男子,他站在一棵樹下,橘暖的燈在他衣袍上閃爍。

    她努力的朝著他跑過去,從人群中鑽過去,從孔明燈中擠過去,燈火閃了她的眼睛。她用手擋了擋,樹下的他已經不見了。

    人,聲,影。

    猶如退潮的海水,從她眼前消失,又剩下了一片虛無的黑。

    內心裏的難過,不安,恐懼,她蹲下來抱著膝蓋,開始是哽咽,接著是嚎啕大哭。

    嘩嘩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她茫然的抬起頭,發現自己靜立在一個荒廢的亭子下麵,雨特別大,像是瀑布一般奔流而下。

    她寸步難行。

    卻在這時,隔著白茫茫的雨簾,她看到了一個男子,他手執著黑油傘,腳下穿著木屐,像是在庭院裏散著步。

    他緩緩的朝著她走過來。

    蘇合呆呆的望著他,半個肩膀被雨水淋濕,雨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癢癢的,又冰冷的。

    那男子和她相對而站,她忍不住的邁步向前,伸出手。

    但又摸到了一片虛無。

    雨密集地打在她的臉上,身上。風雨淒淒,透骨的寒意,止不住讓她瑟縮,牙齒打顫。

    …

    淚水在枕間蔓延,微弱的嗚咽在寂靜裏回響。

    是愴然而涕的一慟嗎?

    他是誰呢?

    看不清,記不住,碰觸不得。

    一直夢著那個人,一直念著那段情,是現實的延續嗎,是欲望的滿足嗎?

    是憑空的臆想嗎,還是刻骨銘心後的眷戀嗎?

    蘇合不得而知,夜幕還沉,簌簌的雪聲還能聽見,風帶著哨子,將門窗撞的吱噶,吱噶。

    她聽著這聲音,手腳冰冷。

    一時,門吱呀呀被推開,橘黃的燈刺了她的眼睛。

    蘇合眯著眼,小棗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

    “幾時了?”

    她開口,聲音沙啞,卻把小棗嚇了一跳,她急促地呼叫一聲,連忙捂住了嘴巴。

    接著,她的手便摸了過來,抵在蘇合的額上。

    “要起夜嗎?”

    壓低的聲音從床邊傳來,蘇合搖了搖頭。

    “…小腹還疼嗎,我灌了熱婆子…”

    小棗話音未落,蘇合就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湯婆子被塞了進來。

    “天還早,姑娘再睡一會兒。”

    小棗又低低的吩咐一聲,手掩了燈,慢慢的朝著門外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窗上一點點亮了,蘇合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懷裏捂著的湯婆子變得微涼。

    小棗打簾進來,冷洌的風隨之吹過來。

    “姑娘,昨夜媽媽回來說,老爺和夫人吵架了。”小棗看她,“老爺也覺得夫人做事太荒唐了,竟然要將姑娘嫁給那種人,真是…”

    小棗憤憤不平。

    蘇合垂下眼,沒開口。

    厚簾子又被掀開,小碟進來了,她腳下雪碎還未抖幹淨,低頭一看,她又退到門口,使勁兒跺了跺腳。

    “我要去鬆鶴院,你幫我拿件擋風的厚襖。”

    蘇合輕聲說道,手撐著床,慢慢起來。

    小棗連忙就扶。

    小碟也不跺腳了,快步走過來,“姑娘讓我跟著吧。”

    “不了。”

    蘇合輕聲說道。

    一時畫扇也提著銅壺也來了,聽她們這麽一說,便讓小棗去拿厚襖,自己服侍蘇合。

    待蘇合梳洗完,小棗跑了過來,懷裏抱著秋香色的長襖,看著是半舊不新的樣子。

    “外麵還挺冷的,姑娘穿這件暖和,我先打打棉花。”

    說著又拿出木尺,啪啪的打著長襖。

    等一切收拾完後,吃了早飯,蘇合出了門。

    一掀簾子,冷洌的風倒灌進來,好容易在屋裏聚起的暖意,一下子便吹沒有了。

    蘇合捂了捂手爐,迎著夾雜著雪粒的風,往鬆鶴院走去。

    處處是白茫茫一片,房簷,廊間,翠綠的長青樹上。

    蘇合踩在雪上,一路聽著嘎吱嘎吱的聲音,腳已經凍的沒了知覺。

    還未進鬆鶴院,刷刷的掃帚聲便傳了過來。

    幾個丫鬟在用力的掃著飛雪,但因為還下著,地上不時結著雪霜,掃也是掃不幹淨的。

    “你們這麽死腦筋,雪一天不停,難道一天都抱著掃帚掃地?”

    玉珠打簾出來,頗有些氣憤。

    訓完了丫鬟,這才看到在一旁站著的蘇合。有些驚訝,“冰天雪地的,姑娘怎麽…”

    蘇合還未開口,主屋裏的門簾子晃了晃,安嬤嬤拿著紅漆食盒,和兩三個小丫鬟走了出來。

    “六姑娘,老祖宗讓你進去。”一個丫鬟走過來說道,蘇合抬頭,見安嬤嬤對她點了點頭。

    當下,在門口撣淨雪,進去了見暖風陣陣,凍的沒了知覺的臉才算緩過勁兒來。

    老夫人正在抿著茶水,眼瞼微闔。蘇合行了禮,說道,“多謝奶奶。”

    “你不用謝我。”

    林老夫人叩了叩茶盞,眼睛未抬。

    蘇合知道林老夫人這話是真的不用她謝,她並沒有幫她,她隻是不喜娘親聯結虯髯胡子的作態而已。

    而她,關於上次被攆也不能再提,為什麽佛龕裏的黑木盒子在她桌上,更不能去說。

    那件事,隻能爛在肚子裏麵。

    所以她此次前來,是愧疚在她麵前耍了心機,之前想湊近她獲得她的庇佑。

    “奶奶…”她細細開口,“我能不能繼續,繼續幫您抄經。”

    說完,她心裏忐忑不安頭低垂著,看也不敢看林老夫人。

    過了很長時間,又或者過了一會兒,林老夫人還是沒有和她搭話,蘇合腳微微顫抖,有些站不穩了。

    淡淡的嗯一聲,猶如暖流,當即令她渾身一暖。

    蘇合忙又一連串的謝著林老夫人。

    安嬤嬤打簾進來,“姑娘,跟我走吧。”

    蘇合是知道路的,見她帶著自己,想是可能說什麽吧,便沒有開口,跟著她。

    果真如她想的那樣,安嬤嬤帶她到了書房,說:“老夫人也不是不分事理,一棒子打死的人。你和她不同,甚至還累受她的影響。但你放心,老夫人斷不會因為那件事情,對你有所看法。”

    蘇合知道她說的是那個女子,也知道其實是勸慰自己,歎了口氣,這話,隻能不提了。

    進了書房,卻發現,之前的桌椅給撤了。

    空蕩蕩的,讓她有些心酸。

    於是,她便朝裏間走去。

    這書房,卻是個套間,她當初一直呆在外間,除過一些牆上的古玩槽子和山水人物的墨筆外,是沒見到什麽書的。

    故一進內室,才覺出書房的雅韻來。

    也不敢隨意亂翻,更不敢隨意走動,看見了書桌便坐下來。

    隻見硯台旁邊放著一塊兒磨了小半的油煙墨條,淡淡的冰片清香從硯台裏傳出來,仿若猶泛著青紫色的光。

    蘇合呼了一口氣,沉下心來。她從筆架上取出小筆,轉著筆尖潤墨,就準備著寫經文。

    外麵天寒地凍,屋裏暖香襲人,蘇合夜裏腹疼,又做了那種傷神的夢,沒有寫幾列字,眼睛卻已經困的不行。

    終於倦意還是占了上風,細微的啪嗒,筆從指尖脫落,她闔著眼,趴在桌子上麵,恬靜的睡著,窗外的雪又大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淡淡的木質香調傳來,蘇合動了動鼻尖,睡眼惺忪間抬頭,借著架上參差不齊的書縫,她眯眼看見窗前一道修長的身影,如霞姿月韻,似清風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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