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鬆鶴院的丫鬟開了院門，發現蘇合立在一旁，像是等了很久，唇色都有些發青。

    丫鬟便叫玉珠，玉珠走過來驚訝她怎麽來的這麽早，隻是嘴上沒說，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去回老夫人話。

    沒過多久，小丫鬟叫她進門。

    安嬤嬤正在給林老夫人捏肩，她眼睛微闔，低低看了蘇合一眼。

    “我，我今日還能抄經嗎？”蘇合忐忑說完，懷裏的玉在發著熱。

    她不知道方靈均為何那時候會出現在林府的書房，和林老夫人到底是什麽關係，她也不敢想，林老夫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撞見了方靈均的事情，萬一不讓自己進去怎麽辦。

    可她除了鬆鶴院的書房，是怎麽也想不到還有哪裏能碰見方靈均的。

    懷揣著這兩塊兒玉，她心裏就跟揣了個兔子一樣，她怎麽也想不出陳神醫為什麽會拿出他的玉。他們，又是什麽關係。他口中那個，另有他人的人，會不會是郡王？

    思忖間，她並沒有注意到林老夫人看她的眼神。

    林老夫人是在打量她，見她目光閃躲，有些心不在焉，臉上不知道是熱還是羞的緣故，飛上了兩片紅暈。

    她穿著半舊不新的襖子，靚麗豐富的顏色經過水的揉搓，已經褪掉了，從進來到如今，她匆匆開口說完自己的請求，連披風也不曾脫下。

    “你進去吧。”

    她闔首，能聽到女孩子很明顯的一聲放鬆的歎息。

    “老夫人，那…”

    身後的安嬤嬤欲言又止，林老夫人搖頭，“小姑娘而已。”

    話已至此，安嬤嬤也不再說什麽了。

    蘇合走進書房，這裏的一切已經很熟悉了，她左右環顧，並沒有看見想找的人。

    總不會每次都會遇見，那次也是偶爾吧。盡管內心裏有些不用麵對他的放鬆，但她還是有些沮喪。

    下意識的看了看上次碰見他的窗邊，蘇合坐下來，又想了想，站起來走到書架邊，將書堆放整齊。

    這樣就完全看不到自己在做什麽了，她並不知道她這樣做的原因，但是好像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讓她這樣做。

    又磨磨蹭蹭一會兒，蘇合終於安下心坐下來謄寫經文。

    說起來謄寫經文能使人感到心平氣和，蘇合寫了幾行，就已經全身心的投入進去。

    所以很可惜，在方靈均走進來的時候她並沒有第一時間的看到他。而方靈均目不斜視，走過她刻意擺過的書架旁，取書拿下來看。

    兩個人一言不發，隔著書架，如同分割成兩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方靈均翻著書卷的手一頓，女孩子已經完全沉浸在抄經中了，她坐的不是很筆直，身子微微的朝左前傾，左手張開擔在宣紙上麵，沒有用鎮紙，而是用手撫平。右手微微的用力，指尖纖細卻能感受到發白的力度。

    她神色專注的盯著經文，睫毛雖然不密，但是很長，微微卷起，唇也是微微張開像是在默念，偶爾的露出來幾顆米糯的牙齒。

    因為長年帶病，她身子上總縈繞著一種病氣，柔軟纖細，讓人心生憐意。

    或者是室內溫度偏高，她將襖衫解開幾顆扣子，露出了雪膩的一段脖頸。

    方靈均不動聲色的移回眸子，手指叩在書卷上。

    蘇合手微微一抖，接著速度極緩的舒了一口氣。

    早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隻是不敢亂動，不敢露出多餘的表情，她的身子是僵硬的，她的手略有些抽筋，而她的字，已經歪歪扭扭大大小小根本看不過去了。

    她沒有想到，方靈均真的會來。開始還在慶幸她將書架上擺的嚴嚴實實，猶如一堵牆一樣隔著。但是現在，她飛快的掃了眼那堵所謂的牆。

    書卷或立或躺，或歪或倒，反而比上一次露出來更多的間隙。而不知是不是巧合，方靈均的大半個身形都已經顯出來了。

    他此番沒有站在窗前，而是倚在書架後麵，透過隔擋板薄薄幾層，能看見他修長的身子，淡漠疏離的五官。

    身後束起的青絲或許因為低頭翻著書卷，而有幾縷落在肩上。不是純粹的墨色，而是經過窗外日光地照射，染了一些紅。而那些青絲滑落的弧度恰如其分，像是被設計好的，絲毫不顯淩亂。

    他就那樣隨性又自然的站著，指尖在書卷上不經意的叩著，骨節分明，修長又幾乎看不見手紋。

    蘇合發現，無論何時她總能被他吸引，或是手，或是唇，或是眸。

    他的疏離中帶著致命的蠱惑。

    蘇合暗忖，但是仍然不影響她越發灼燒的臉。

    她不由自主的將他和那個少年作為對比，

    少年對自己說，別哭了…他用手捏過自己頭上的發啾，他告訴自己，他是方白…

    想歸想，但是將少年轉變成方靈均的樣子，她臉色又止不住發紅。

    蘇合輕輕呼了一口氣，將身子一點點的放輕鬆，擺正，然後右手托著腮，頭顱微低，以一種很隱秘的方式藏著她臉色的臊意。

    卻又控製不住的去瞄他，她其實好奇又有些想和他說話的衝動。

    想謝謝他還記得她，想問問他為什麽要來林府的書房，更想…他能不能收回這兩塊玉。

    蘇合偷偷的將玉掏出來，手心裏膩的都是汗，潮潮的。她輕輕的蹭著衣角，將汗抹去。

    卻啪的一聲，手肘撞到經書上麵，接著像是起了連環的反應，書，筆，哐裏哐當的全撒在地上。

    蘇合倒吸一口涼氣，慌張蹲下來又將腿撞到了桌幾上，發出刺耳的撕拉聲。

    方靈均已經放下了書卷，蘇合能聽到輕微的走動聲，她朝後縮，眼前卻出現了紋路精美的布帛。

    她渾身一驚，汗珠順著脖頸，脊椎流下去，有些癢，更多的是一種微微的刺疼。

    她抿著唇，用力呼吸幾下，抬起頭來。她視線撞上了他的唇，他唇色很淡，微薄，抿著，有一條極淺的縫痕。

    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之前看見的那轉眼即逝的笑意，嘴巴微微張起。

    方靈均垂下頭，對上她的眸子。

    那一抹幽寒令蘇合一愣，心尖尖上一顫，她臉色爆紅，慌張低下頭去。

    “好…好巧…”

    幹巴巴的一句，她笑了笑，隻是比哭還要難看。

    方靈均看著瑟瑟發抖的女孩子，略皺了皺眉。

    “怕我。”

    他開口，聲音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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