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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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吃了好上路。”

    馬六點頭,抓起一個包子就吃了起來,小販暗自嘀咕,上路上路,又不是去死說的這麽奇怪。

    “這位…”

    他看著粗布麻衫的男子,公子這兩個字就沒有叫出來。聽聲音年輕,長的也年輕,但是就是穿著打扮窮酸了點不配叫公子這個稱呼啊。

    “看著幹嘛,那邊要包子了。”馬六嘴裏狼吞虎咽塞著包子含含糊糊的說。

    小販顧及不得,匆匆忙忙就跑開了。

    “大爺坐,坐!別和沒見識的人計較,他狗眼看人低!”

    馬六腆著笑,“楊傑一回去一定大吃一驚啊,人沒了,他再摸口袋,錢也沒有了。他跟了我這麽長時間,要是能第一時間想到是被我偷去了,你說他的臉色該有多精彩?”

    “不止人跑了,而且專程跑他跟前炫耀一番大搖大擺的偷了他的錢袋子!”

    馬六越說越興奮,咬著包子噎了一下,臉色猛地漲青。

    抓起水杯咕嘟嘟幾口就活了過來。

    “大爺你說他這人心也太壞了吧,利用我引誘我。而且還欺騙我,可憐我馬六看走了眼,若非大爺我真的可能就出不來了,死了也是了冤死鬼啊。”

    聽著馬六長篇大論,貌似死裏逃生的激昂萬分。那男子隻是隨意嗯了聲,並沒有什麽興趣。

    見馬六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就要離開。

    “等,他突然有了這麽多錢難道大爺你不奇怪嗎,他是從林府裏出來的,林夫人為什麽要給他錢,這裏麵想一想就大有文章。我還有用處,您不好奇了啊?”馬六慌張急忙站了起來,最後甚至用了敬稱。

    這個男子救他出來隻有一句話。便是他對楊傑辦的事情好奇,僅此而已。

    隻是好奇就能救了他,這個年輕男子非常古怪,讓他覺的不可思議。更對這個年輕男子的能力刮目相看。

    “我知道那差役捉了你其實就是讓你頂替,也知道戒嚴是因為曾府公子在場。這件事情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了吸引力。”那把年輕聲音說著,“…你自去吧。”

    說不跟就不跟嗎,馬六雖然是閑漢,但也是老賴。他脫離這個男子不知何時那楊傑就要追上來,他還是不安全的。

    他也發了狠,見男子站起來往人群中走去,他也猛地站起來就要跟著他。他有一手粘人功夫,他不信還能把自己擺脫了去。

    但是說和做是兩碼事,馬六眼睜睜看著男子似乎很隨意的在人群中走,但是速度卻非常快,眨個眼的功夫已經不見了。

    人來人往下,馬六氣憤的抱起錢袋子,剁了腳直得自去。

    …

    畫扇後背如針在紮,她麵色漲紅不知道該退該進。

    這時,何嬤嬤掀簾走進來。

    她麵色一緩,垂頭退下幾步。

    何嬤嬤問,“姑娘可好受一點了?”過來坐在蘇合床邊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蘇合睜開眼睛略點了下頭。

    何嬤嬤看了畫扇一眼,知道她說的話並沒有得到蘇合的回答,便開口:“你先跟我來。”

    兩人便先後走出門。

    畫扇將何嬤嬤拉在窗下,對她低聲說道,“媽媽,我說了但是姑娘明顯不想提這個話。”

    “上趕著不是買賣。”何嬤嬤說道,“你也別心急問,姑娘心裏自然有數。”

    “可姑娘一句話不說我旁擊側敲她也沒有鬆口的意思,我實在難以心安。別看現在府裏將姑娘看的很起,但是萬一曾公子和姑娘並無…”

    “你想有什麽?”何嬤嬤低低喝道,“外麵人胡傳你也瞎想了不成?姑娘清清白白和誰都沒有關係,曾公子救了姑娘是他品行高潔,難不成真的以身相許為好…”

    窗跟下的聲音漸漸小了,蘇合知道她們兩人是專程站在窗根下說話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避開她,何嬤嬤雖然喝罵住了畫扇,但是她內心裏何嚐不是這般想的。

    蘇合身份太低,和府裏夫人又鬧了不愉快,前段時間還拿著婚事做筏子,以後未必沒有此類事情。

    而她和曾鈺除了當事人誰也說不清楚,她若是能借著曾鈺的勢,林府便不敢將她看輕,不說別人就是林平之也不敢隨意將她怎麽樣。

    何嬤嬤的意思非常明確,她是讓自己承認,或者說默認和曾鈺的關係。

    那麽,真的要這樣做嗎,一方麵她已經舉步維艱,另一方麵…蘇合將手遲疑的敷上了她的眼睛。

    刺目的光和熏眼的煙被隔斷了,冰冷的手指敷在自己眼前。

    “不要看。”

    她耳邊隱隱約約傳來這樣的聲音,就是到了如今,她睡在安靜的病榻上,那種聲音依舊在她耳邊回響。

    她思緒混亂,那個人的一言一行,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充斥她整間心田,使她每每想起,酸澀不能自已。

    那一刻,是絕處逢生。

    那一刻,是欣喜若狂。

    蘇合將手攥緊。

    失而複得與虛驚一場,是人世間最美好的詞眼。

    她知道她要找他,而他…找到了!

    盡管,他真的可能忘了自己,但是他還是來了,就如同她所“看見”的那般來到她的身前。

    她沒有再一次的重生,她想起來所有,所以一切,都還來的及。

    蘇合將頭埋在被子裏麵,有什麽東西又從眼角流了出來。

    但是她為什麽還是那麽難受,心裏麵為什麽還是空蕩蕩的沒有被填滿。

    蘇合忽然有了一絲恐慌,她念著他的名字,呼吸越來越急促。

    靜心庵,她們初次相遇,

    彼時,他帶著遲疑不解,問她,“你是誰?”

    再遇,他勾起一抹笑意,叫她:“林姑娘。”

    又逢,他輕微皺著眉頭,低聲:“哭了?”

    一幕幕,一次次,都是他,全是他。

    而她,她渾身顫栗,她感覺到窒息,她感覺到難說的悲涼。

    隻因,她用盡三生,為了他。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她一次次苦濕枕巾,她一次次恍然若失。她是在尋他,在夢裏尋他,無知無覺卻又從始至終。

    但是…

    蘇合捂上了自己的胸口,僅僅隻是微微在發堵。

    心,並沒有想起他而異常跳動,

    她,看不透自己了。

    是因為知道了她要找他,她也殺了她嗎?

    是因為她不懂得那麽濃鬱的愛他們之間經曆了什麽,又隔絕了三世,被時間給衝淡了嗎?

    她不知道,她的前路迷霧重重。她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

    她恨誰,她愛誰。

    她沒有答案。

    又像是重新回到了初初重生的時候,經常性的一個人枯坐到天亮,從夜的幽深到第一縷晨光破曉。

    但彼時無知的自己,現在想來有了一絲羨慕。能在回到那個時候嗎,她隻是為了她的病焦慮,她隻是為了要找林府裏存在的另一個自己著急。

    但也隻是那麽一瞬間那麽想而已,她已經,回不去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道縫。

    蘇合重新闔上眼。

    一片陰影覆蓋在自己頭頂之上,溫暖的指腹撫過她的眉,眼…

    她手指粗礪,上麵有凹凸不平的繭子,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淚珠啪嗒一聲滴落在自己臉頰,滾燙的,冰冷的。

    蘇合裝作初醒過來,那雙手顫抖著縮了回去。

    “吵到你了。”何嬤嬤沙啞著嗓子,鼻音重重的說了一句話,用手指抹了抹淚水,吸了口氣。

    “媽媽沒出息,又哭喪著臉了。”她捂著臉轉身,身子佝僂著就要往外走去。

    蘇合扯住了她的衣角。夾雜了太多的情緒,不解,難受,悲傷,痛苦,憤懣。

    婦人啜泣,身子一頓猛地轉回身,跪坐地上哭的沒了聲音。

    一種沉甸甸的不知名的東西,壓上了蘇合的心。

    她現在根本不該繼續遲疑,無論她該恨還是該愛,殘酷的現實都在這裏。

    她為何苦苦糾纏過往,她現在已經不是前世的蘇合了,她也沒有前世那樣,必須要遵循前前世的軌跡過活。

    她的未來不明確,所有的人都變了,她的未來還未來臨。

    是,她是陰差陽錯害死了前世的自己,但是,娘親點火是事實,無論她帶著畸形的愛還是帶著自私的奉獻,她做的事情,就是一把火,燒死了林佳葶。

    她和姐姐血濃於水是事實,但是,姐姐漠不關心,欺騙甚至利用踐踏自己一顆真誠為她的心也是事實。

    她們,都她趕盡殺絕。

    她們,一次又一次的針對她,要她的命,要燒死她。

    她根本不相信馬六說的話,盡管合情合理所有證據都有了。

    有僧人看見,廟裏有他住過的痕跡…

    但是,她根本不相信是自己倒黴,是巧合。

    她覺得將自己帶去偏遠的後院,對了,她們稱呼那是廢院。

    甚至於去香積寺上香都是局,為了殺人的局。

    她的娘親,她的姐姐。

    蘇合開口默語,再次想起她們,心已經徹底的麻木陌生。她慶幸她們將自己一步步逼迫,逼迫自己變得堅強。

    她不想在繼續猜測她們的動機,不想在繼續心存僥幸。

    如果她們真的要她的命。

    那麽,讓她們來。

    她,陪。

    “媽媽。”

    她手下稍微用了點力氣,“別人敬我們一尺,我們敬別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

    “不敬人者,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何嬤嬤失聲痛哭,“好,終於,姑娘想開了…”

    她語無倫次,悲喜交加。

    蘇合使勁兒咬了下唇,目光漸漸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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