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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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口,已經沒有開玩笑的成分了。
蘇合心一抖,腦子裏麵轟隆一聲,眼前一陣發黑。
她沒有蹲穩,身子靠坐在地上。
曾鈺下意識想要拉她起來,手微動,眼及蘇合又往牆角鑽去。他神色冷了。
蘇合開始慌張,她想出口說自己不是有意要利用他,自己也有苦衷,她想解釋,但又發現能說的話很少,很蒼白。
於是她沉默了,一言不發。
她覺得很難熬,曾鈺說完後沒有開口,她的後背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刺疼的,灼熱的。
曾鈺嗤了一聲。
蘇合仍然不敢吱聲。
她根本不知道曾鈺是什麽意思,他在她麵前從來沒有這樣過,讓她覺得慌張,有些想跑。
他知道,知道自己借他在林府裏虛張聲勢。而他的無動於衷甚至配合,是讓她認不清自己是誰了。
蘇合臉色煞白,“如果,如果感到困擾…”
曾鈺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唇間,蘇合抿起唇。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曾鈺歎了一口氣,看她:“如果有可能的話,真的又怎麽樣。”
蘇合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臉色臊紅。
“你懂了嗎?”
蘇合點點頭又搖搖頭。
“湘煙曾經瞞著我對你說…”
“我知道,是她胡亂說的。”蘇合手足無措,忽然有些不想聽他的後話,她想跑。
“不,你不知道。”
曾鈺看著她,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的全是她,“我說,如果,我當真了呢?”
蘇合心跳的飛快,眼前男子嘴巴一張一合,她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了,她耳朵像是堵了許多水。
從他過來的時候,他便沒有叫一聲妹妹,隻是叫的你。
這謂稱改變的含義,蘇合並不傻。她有些無措有些心虛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慌張。
而她並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如此慌張,她和他之間,本來就不是尋常的關係不是嗎。
“我不急,你也不要急。春試後,我再來問你,你好生得,想想。”
意味不明的說完,曾鈺徑直出去了。
蘇合靜默在原地,抱著膝蓋久久不曾起來。
…
林佳芷立在綠植跟前,大冷的天綠蘿卻因為室裏暖和而生長的茂盛。她手上挑起硬綠的葉,將互相纏繞著的藤蔓一點點分開。
她身後的丫鬟小小的,身子哆嗦著,她雖然沒有下跪也沒有受到懲罰,但是怯意卻忍不住。
哢嚓一聲,藤蔓被生生拽了下來,藤蔓架撐不住倒在地上,一抹綠意飛快劃過丫鬟眼底。
她通的一聲跪在地上,沒有因為一句話都不曾開口而認為自己沒有得罪林佳芷。
有丫鬟匆匆跑來,見到這樣子已經麻木。
“鄒姑娘來了。”
林佳芷用帕子掐了指尖上染的綠汁,聞言抬頭。
跪在地上的丫鬟汗毛倒豎。
“收拾一下。”
林佳芷沒有懲罰而是聲音柔和,但那感覺卻依舊像毒蛇在身體裏麵遊走,丫鬟哆嗦忍著顫意匍匐著就往懷裏捧泥土。
林佳芷斜掃一眼,往外走去。
…
夏榛提著桶熱水從後院走出來,看見鄒怡和林佳芷有說有笑。
林佳芷說:“真是謝謝妹妹了。”
“這算什麽事情,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鄒怡渾不在意。
錢啊,夏榛呆呆的望著鄒怡,她也好想有錢不算個什麽的那種底氣。
“總歸我也不喜歡她,幫你就是幫我吧…你看我做什麽?”
鄒怡說著,察覺到夏榛羨慕兩眼發光看著她,皺起眉頭。
“妖裏妖氣煙視媚行,你這什麽丫鬟啊!”她對著林佳芷嘟囔一句,“先走了啊。”
揮手離去。
夏榛被無故喝罵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林佳芷掃她一眼罕見什麽話也沒有說,進了屋子。
…
時近驚蟄,漸有春雷萌動春回大地萬物複蘇之態,但白日和暖晚間春寒料峭,所謂是倒春寒。
這樣的日子有些時候了,雨雪肆虐,天灰蒙人臥家中,長安城安靜除過開門做生意,必要走動的人外大多緊閉頭門謝客。
這個時候,卻又下了場雪。是大雪,鋪天蓋地,紛紛揚揚不見變小。隻把長安城銀裝素裹妝點白茫,乍一看儼然還在冬日。
天已經很晚了,但是有厚厚的雪反映著月光,還能看清路。
一個瘦弱裹著破絮襖子的漢子,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在雪地裏。除了咯吱咯吱地踩雪聲,就是寒風呼呼,簌簌從樹上抖在地上的雪。
他縮著脖子,謹防有雪掉落下來。又是一股風過,地上的雪被卷了起來,漢子緊緊閉上眼睛,打了個寒顫。
他凍的通紅的手已經沒了知覺,不停的哈氣感覺還是無濟於事。
他像是在趕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任何標誌又使他迷了方向,在一個地方打了好幾個轉轉。
他一抬頭,見獵獵白幡互相纏繞,地上插的竹竿東倒西歪,有新有舊,有化了幾個洞,更有的幹脆就幾截破棉絮在竿上掛著。
幽幽的冷光打在青灰的石碑上,那些子墓碑褪了漆色,攔腰斷裂,歪歪扭扭的插在道路上。
遠處更深的又是影影綽綽,偶爾幾聲像是女子的低泣更顯這裏陰森透骨。
漢子雙手合十,縮成一團,一步一步的蹭在地上,往前慢慢挪動。
往前走了約五十米,忽然從右手邊傳來沙沙的聲音。
他汗毛倒豎,就是尖叫一聲,隻見眼前撲騰過幾道黑色的影子,在天際一掠而過,並看不清是什麽東西。
那沙沙的聲音沒有響起來了,仿佛剛才隻是他太緊張產生的幻聽。
漢子心跳緩了緩,不想看但是抵不住好奇心又看向右首。
是新堆起的墳,倉促的並不高。雪還沒有覆上,墳尖上露出黃灰的土,用青石磚壓著張金紙,風一吹,嘩嘩的響著。
是,是聽岔了吧。漢子咽了口唾沫,小心腳下別踩到花色的紙錢,又挪動了幾步。
沙沙…
又是一聲,他轉動脖子四處張望,汗毛倒豎,竟然發現。那是地底下的聲音,是從地底傳上來的聲音。
像是撓著棺材板,又像是在剝土。
漢子冷汗直冒,想叫想逃,腿肚子卻打彎,一時之間身子就像長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接著,他瞳孔緊縮,看見了腳邊的土鬆動了,土渣子往上頂,滾到了他的鞋麵上。
他的腳顫巍巍不敢將土抖掉,接著一隻手,一隻老樹皮一樣灰敗的手,從土裏冒了出來。
隻見那指甲越來越長,手越來越長,在空中張握著,無力的想攥摸索著什麽。
漢子往右,那手也往右,他往左,手也跟著他。就像是手上有了眼睛一樣。
他再也忍受不了啊,褲腿蜿蜒地上多了深黃色的液體,他啊啊啊尖叫,連滾帶爬的奔了出去。
墳地上的幡布扔在獵獵作響,更多的月光灑下來,照在那半立的碑上,隱隱的是個亂葬二字。
風呼嘯拔地而起,花紅紙錢卷起又落下,又有的卡在枯枝之間,像極了勾人過去的手。
漢子方才站立的地方,土渣兒撒了一地,掩了他的尿液,棺木哐哐作響,裏麵已經沒有了人。
夜,仍然是靜的。
…
林佳芷屋裏已經點起了蠟燭,她靜靜坐在凳子上翻看著書卷。
夏榛邁過來的時候心下嘟囔,林佳芷喜歡看話本子在園裏眾所周知,常常廢寢忘食更深夜漏才睡,不知道的外人還當她好學勤奮。
隻是近日沒有聽說有什麽新出的話本子,也沒有見她令哪個丫鬟出門給她帶書。
這是看的什麽,她掃了眼林佳芷,見她神色冷凝,風雨欲來的很是恐怖。
她手緊緊抓住書卷,書紙被扯爛了而不自知,手上青筋冒起,咬肌緊緊繃直,很明顯的兩道痕跡。
“火海罹難情不減,至真至純動天地”
夏榛眯眼掃過排頭,這不就是蘇合和曾鈺被說書人傳的那個本子嗎,林佳芷怎麽會看這個,她難道無事給自己找罪受?
啪!
夏榛被嚇了一跳,林佳芷將書扔了下來。
她是氣的不清,夏榛有眼色沒有上前,這書如果是丫鬟們給她的隻會是找死,那麽就是前兩天來得鄒怡給她帶來的。
是專程氣林佳芷或者是看熱鬧,夏榛並不知道。姐妹情深,這年頭連血緣關係都靠不住,何況這種眼高於頂誰也看不起誰的姑娘們。
“你,把這給林蘇合拿過去!”
林佳芷已經看到了她了,她壓抑著不快喝道。
夏榛顫顫巍巍將書撿起,轉身想走又被猛地喝住。
“慢著,將書拿過來!”
林佳芷冷聲道。
夏榛弓著背雙手舉過頭頂恭敬遞給林佳芷。
林佳芷接過開始哈哈大笑行為癲狂。不一會兒卻又痛苦的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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