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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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春試便考完了,但是並沒有告一段落,因為接下來等著眾人的是更加緊張惶恐不安的下旬出榜。

    書生們沒有因為考完試而渾身放鬆該吃吃該喝喝,他們不能卸下負擔聽天由命。

    自從貢院出來一個個便臉色蒼白腳步浮虛,但仍然強打起精神要和業師同窗商量考題情況。

    有那麵如死灰覺得無望灰溜溜打道回府的,有仰天長歎挽麵長涕哭的不能自己的,也有強裝堅定咬緊牙關故作淡定的,更有欣喜若狂胸有成竹的…

    人生百態,在貢院門前三年一次輪回上演。

    而接應書生們的人則噓寒問暖比他們更加緊張,又不敢問他們考的到底如何,隻能是察言觀色琢磨神態。

    車馬轎子圍的貢院水泄不通,這時卻不管你是高官還是寒門全都堵在一起。

    而蘇合等人在這一日並沒有去接林子騫回府,或者說林府去接大公子的人,還輪不著她。

    林平之點卯後便去了貢院,但是並沒有將林子騫接回府,而是小意討好同行的曾鈺,一起直接送到了梅苑。

    這看來倒不是給林府養兒子,是給曾府養了。這話當然隻能私下嘀咕不能擺在明麵上說。溫氏聽到這個消息,見不到林子騫又發了頓火。直到林子騫使小廝回話,說他渾身狼狽,不便回府這才做罷。

    但一時又心酸淚流,林子騫話的意思就是說他被考試折磨的不成樣子了,溫氏哪裏見他受過苦,又哭又拜佛,鬧了一陣子。

    便讓下人們不停跑梅苑去看望林子騫,林子騫無法,在梅苑稍微恢複精神便立即回家,溫氏才喜笑顏開不再哭了。

    蘇合一早便坐馬車出了門,這府裏的情況是後跟上來的畫扇給她說的。

    她在香積寺後院遭受了火難,雖然事情已經過去,林府著人熱枕的也幫著寺廟修葺一新。但是香積寺的住持卻一直過意不去。

    他昨日讓小僧過來林府傳話,說無離法師可見她一麵。

    這是個大因緣,難得的好事情。林府眾人羨慕但是無離法師隻讓她一個人去,也就沒有多餘酸話說。

    自然不能讓無離法師多等,所以她今兒一早就前往香積寺。

    “就是這件事了,老夫人說讓姑娘一定問好。”

    畫扇叮囑。

    蘇合“啊”了一聲,她走了下神便沒有聽清楚,她示意畫扇再說一遍。

    畫扇於是開口,“老夫人讓我過來告訴姑娘,她想讓姑娘問一問大公子的春試成績如何,雖然這個月底就知道成績了,但是能早知道就能早放心。”

    蘇合點點頭,說她聽明白了。

    一時到了香積寺,她下來車。住持立在寺廟門口等她,蘇合有些不好意思她行了禮看見住持麵有難色,欲言又止。

    “是法師現在不便見我嗎?”蘇合小聲問道。

    住持歎了一口氣,“實在對不住,是突然來了貴客長老一時半會兒走不開,林施主你看要不…”

    “我自轉轉,住持不必感到不安。”蘇合聽後並沒有在意,她無甚大事,等就是了。

    於是頜首,“今日叨念住持了。”

    住持雙手合拜,鬆了口氣。

    蘇合送過住持後卻並沒有徑直往寺裏走去。

    她慢騰騰的轉過身子。

    這日熱鬧的地方是貢院,而且也不是上香的大日子,寺廟裏的人就不是很多。寥寥無幾的人麵色肅穆,執著香炙熱又誠懇。

    這是心有所想,有所祈求。

    蘇合踱著步子,不由自主的又仰起頭瞧那顆菩提樹。

    這時樹下站了個穿著交領長衫的男子,正仰頭用手翻著許願牌子。

    見她走過來,頭往她這邊一轉。

    “安公子?”

    蘇合有些驚訝,沒想到遇見了認識的人。

    “你來這裏做什麽?”

    安緘挑起眉也有些驚訝,但是他手上繼續翻著牌子,眯著眼睛懶洋洋的瞧看。

    蘇合將來意說了,便問一句:“怎麽不見小周大夫的人呢?”

    安緘手一頓,轉過身來,“他與我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你要提他?”

    哼了一聲,有些煩躁。

    蘇合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搞的有些措手不及。

    “我…經常見你們一起…”

    她愣了一下,然後吞吞吐吐就說,但是說道一半見安緘神色更加不好了,便抿了唇。

    或許他們是置了氣吧,自己也沒有立場問什麽,便識相的不再提。

    但是她不說話,安緘卻開口了:“你快說說,為什麽見了我要找他,你在想什麽啊?”

    他問道,也不翻看許願牌了,就雙手環臂正對著看她,非要讓她說出個一二三。

    蘇合說不出來,見他盯著自己,爍爍的黑眸一眨不眨,她有些尷尬,臉色便微微的發了紅。

    安緘見蘇合不說話,便歇了追問的心思。

    蘇合輕輕舒了口氣。

    “罷了,不提這個。來來我給你說這件事,你給評評理!”

    安緘卻話音一轉,就開始說道周清讓的事情。

    蘇合便打起精神聽。

    原來是周清讓幾乎手不離卷的《瘟疫論》不見了,他以為是安緘給拿去了,便追問安緘。

    但安緘脾氣不好,沒幾句當場就和他起了爭執,口裏說了些諷刺挖苦的話。

    本來嘛,世道太平,你一個太醫院的大夫整天研究瘟疫什麽的,總讓人心裏發毛。好心的說你防患於未然,別有用心的人,還會以為你在詛咒什麽。

    蘇合乍聽見瘟疫兩個字,眼皮子一跳。驟然想起自己的病,心裏有些堵。雖然陳神醫說她現在幾乎不會複傳給別人,但是…

    “…還信誓旦旦的說他心係蒼生,分明就是有死結解不開…已經死了的人了怎麽那麽多事…”

    安緘嘀嘀咕咕,聲音雖然壓的低但是蘇合還是耳尖一下子就聽到了。

    她臉色刷的變了,身子晃了晃蹲在地上。

    “咦,你怎麽了,不舒服?”

    安緘瞧著蘇合不對勁兒,皺眉,“那裏有石凳子,你過去坐,蹲在這裏像什麽話。”

    揮手示意她過去。蘇合不應像是沒有聽到,便急性子的直接撈了蘇合袖子。

    “喂,丫鬟!”叫了一聲因為二人說話便站的稍遠的畫扇:“過來扶你家姑娘。”

    畫扇看過來一驚,三步跨作兩步跑過來,扶起蘇合。

    蘇合慢慢的坐到石凳子上,緩了會兒神,“安公子。”又繼續叫道,“你繼續說吧。”

    “你這個樣子聽什麽啊…”安緘皺眉。

    蘇合仰頭看她。

    或許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說話不習慣,安緘便撅了袍子,索性坐到蘇合另一邊。

    “好吧,你要聽的話…我說哪裏…哦對了,他就和我吵了一架,然後這日好不容易找到時間約他過來,他還不來,讓我一個人來…”

    “那個,那個死人…是我姐姐嗎?”

    蘇合突然問道。

    安緘一時沒反應過來,轉而便反應上來是蘇合聽了他的話,有些納悶,但是還是隨口回道:“是啊,就是她。”

    他幹脆利落的承認,“看瘟疫論本來就是為了那個女孩子,可惜,他沒研究出什麽名堂,她就死了。”

    又聳聳肩,“人的命不好說,你活得倒是時間長。”

    蘇合苦笑一聲,她哪裏是活的時間長啊。若不是陳神醫…

    正要說話,安緘卻忽然直起身子,蘇合下意識的朝他看的方向看去,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她視線全落在後者身上。

    他穿了身玄底暗紅滾邊的常服,麵色清冷緩步而來,似乎側身和前麵人交談什麽,神色也是淡淡的。

    就算香火陣陣,她卻能抽絲剝繭的從香火味道裏麵,感受到隱隱的木質香調味道。

    蘇合心又開始控製不住的嗵嗵而跳,酥麻的感覺越發強烈。當他步子移來,她仿佛聽見了爆裂開的,喧囂…

    繼而,無力…

    她陷入了一種可怕的難以扼製住的夢魘,又是被蠱纏死無可救藥。

    她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帶給自己的壓迫,甚至忘了她還在懷疑他。

    就這樣,她呆呆坐著看安緘突然轉身離去,看男子好像朝她這裏掃過一眼,然後走過。

    風吹過,冷意依舊,她打了個哆嗦,菩提樹上掛的銅鈴叮當作響。

    “林姑娘。”

    等到寺院住持叫她,才反應過來。她的眼前,已經什麽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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