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讓穿著灰袍，因為整理書房的緣故，他將袖子挽起，頭上戴了方巾。

    安緘進來也不打招呼，自在找地兒坐下，看著他忙上忙下。

    一個靜，一個動。日光投過窗柩，忽明忽實的照在青灰的地板上。浮塵慢悠悠的晃動，沾上桌角，椅背，書脊，花瓶。

    窗外時不時傳來下人們走動的腳步聲，翻著書的嘩啦聲，和悶悶的摞書聲。

    安緘眯著眼睛，一時間精神恍惚，不知道在夢裏還是現實。

    又猛地一激靈，張了個哈欠，“春困秋乏，正是困啊…”

    周清讓搬書的手一頓。

    “喂，那誰，還生氣啊。”安緘斜著眼睛看窗格子上的棱條，伸手隔空劃著。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周清然眼睛眯成了縫，笑得格外自在。

    惹得窗外曬太陽的天冬往屋裏瞄了好幾眼，又指揮下人們曬書。

    “笑，笑什麽啊！”

    安緘被笑得難得有了臊意，“你過分了啊，少恒！”

    他耳朵尖微微發紅。

    周清讓擺手，“不了，不笑…”臉上笑意微斂，“是高興…難得見你服軟。”

    安緘撇撇嘴，“書真的不是我動的…你不陪我見阿離還有理了…”

    “打住，打住！”

    周清讓連忙擺手，“再說下去你又該生氣了。”

    “你又知道。”安緘嘀咕，也沒再說了。

    周清讓搖搖頭，“時間過得還真快啊，上次和你在太醫院共事還是三年前。”

    有些感慨。

    安緘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又不是死了搞這麽傷感做什麽？”

    這話說的。

    周清讓知道他渾，隻又歎了一口氣，側過頭，“說真的。什麽時候在來一把？”

    來什麽？安緘挑眉，沒有反應過來。

    “我沒有那麽順心。”周清讓歎了一口氣。

    “一直都會耿耿於懷。”

    他認真的看安緘。

    “棋？”

    安緘問。

    周清讓沒有否認。

    噗嗤一聲，現在換成安緘哈哈大笑了。

    三年前走時，他和周清讓下了一盤棋，彼時兩人興致都不高，草草便收手了，結果是周清讓輸了。

    “記了我三年？”他身子往前傾，擺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手肘著下巴：“若我一輩子不回來，能記一輩子啊？”

    “那樣你老周家豈不是會絕後啊。”嘖嘖瞪大眼睛。一副實在為老周家擔憂的樣子。

    這人，一不留神就又開始胡說！

    周清讓放下書，走到他跟前，“來不來？”

    “不來。”安緘懶懶的靠在椅背上，“我指望能讓你記一輩子。”

    沒話可說了。

    周清讓皺眉。

    “來來來。”安緘又一傾身，兩人呼吸咫尺可見。

    周清讓臉色一變，身子往後一揚，堪堪躲了過去。

    “哈哈哈。”安緘互相拍手樂的不行，“跟個娘兒一樣！周清讓你不行啊！”

    嚷嚷又叫。

    這天沒法聊了！周清讓抿著唇，就要往出走。

    安緘急忙站起來，“等等，別走啊，我有正事找你呢！”

    “那本《瘟疫論》找到沒，他要呢。”

    “要那幹嘛？”周清讓見安緘說正經事，腳步一頓，不解轉身就問道。

    安緘聳了聳肩，“誰知道，”

    “不說了，快把那本書給我。”又催一句。

    周清讓點頭，將《瘟疫論》翻出來給他。

    “字寫的跟狗爬的一樣。”安緘翻了翻，嘟囔道。

    “你看也沒用。”周清讓說。

    “你們都是神，都能看懂，就我不懂好了吧。”安緘翻了個白眼，一揮手，“走了啊。”

    室內，瞬間又變的暗沉了。

    周清讓低頭看手上，似乎那本書還在他的手裏麵。他歎了一口氣，雙眸似乎放空了一下，然後又收拾書卷。

    …

    太醫院的存書是極其多的，近黃昏才堪堪曬了一半。

    晚上霜寒，又得要將書收起來。

    真是費力不討好啊，天冬捶捶腰，張了個哈欠，“都將書搬回去，輕拿輕放啊！”

    指揮著下人們又往裏麵搬書。

    而他，自然不用搬，隻有背著手在一旁巡視就好了。

    天冬走了幾步，身後又傳，“天…”

    “啊安大爺！”

    天冬一個激靈，忙彎著腰往後看，門役一臉看神經病的看他。

    “我不是安大爺，我是你阿寶大爺。”他嗬嗬一樂。

    天冬癟著嘴翻了個白眼，“你不看門過來這裏做什麽？”

    “天冬。”

    忽然，門役身後一道女聲傳來。

    蘇合走出來，天涼搭了件披風，“我來找小周大夫。”

    “是林姑娘啊，你這裏來。”天冬抿著唇笑，又往後瞪了眼門伇。

    門伇給他做了個鬼臉，便向後走開了。

    周圍又是低低的笑。

    “幹什麽啊，笑笑笑！都笑一天了！給我好好幹活！”

    天冬麵紅耳赤，急急喝了一聲，就對蘇合說，“林姑娘今日怎麽過來了，公子整理書籍整理了一天，裏麵亂，估計沒有精力給姑娘號脈把枕的。”

    蘇合微笑，“謝謝天冬。”

    天冬臉更紅了，“客氣啊，我隻是個小子，哪裏擔的起姑娘一聲謝的。

    說話間，已經推開書房的門。

    已經點了燈，周清讓坐在桌幾後，正埋頭寫著東西。

    “小周大夫。”

    蘇合抿了抿唇，上前說道，“蘇合來，是想問一件私事。”

    問一件私事？

    周清讓執筆的手一頓，就聽女孩子又說，“是關於周大夫的那位友人。”

    安緘？周清讓放下筆，抬起頭來。

    女孩子的麵容有些憔悴，病氣圍繞周身有些憔悴。但她眼中此時卻有光，炙熱而又純粹。

    這光灼目，周清讓便不忍心敷衍，他正色道：“林姑娘請說。”

    “周大夫曾經對蘇合說過，他回去了南陽，並且可能不會再來了，但是現在，他為什麽會回來呢？”

    這話，並不好回答。周清讓沒有想到蘇合一問就是問這麽隱私的問題，他以為她會問安緘是哪裏人，為什麽不是大夫的他會和自己在太醫院裏麵共事。

    見到周清讓沉默，蘇合咬了咬下唇，“蘇合亦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那個時候回去了南陽。蘇合記憶猶新，那個時候是三姐姐林佳葶發出訃告之後。”

    “當然蘇合此處說出三姐姐並不是懷疑什麽，隻是對安公子離去的時候有些驚訝。”

    “不久前，蘇合見到小周大夫的手腕上有一雞血藤鐲子，問了安公子他說，這雞血藤鐲子長安隻有他有。”

    “而蘇合曾經在十五元宵節巧遇郡王殿下，他的友人雖然戴著麵具但是手上也有雞血藤鐲子。”

    蘇合一聲接著一聲，這些問題在她腦海裏回想了好久。越說，她的思路越清晰，越說，她的聲音卻穩。

    “殿下的友人，和小周大夫的友人，是同一個人嗎？”

    “是不是安緘安公子？”

    話落，一片寂靜。

    蠟燭芯劈啪爆了一下。

    周清讓啞然，“林姑娘…”

    “小周大夫，請您務必告訴我。”

    蘇合定定看他，慎重的行了一禮。

    “你。”

    周清讓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是…但是林姑娘你不要多想，安緘他和殿下並沒有…”

    周清讓察覺蘇合語氣不穩，忙要解釋。

    “那，就是了。”

    蘇合慌亂打斷他，“謝謝，謝謝小周大夫。”

    轉身奪門離去。

    風吹過，蠟燭倏兒一下，滅了。周清讓坐在昏暗處，久久不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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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到最後越想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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