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嘞……又甜又蜜的哎…糖葫蘆…”

    小販肩上扛著用稻草紮起來的棍子，插著滿滿水紅山楂的糖葫蘆在沿街叫賣。

    一個碎花襖子，穿的圓滾滾臃腫的小童哈喇子和青稠鼻涕吸溜著，睜著如同小鹿一樣靈透的眼睛，渴望的看著那糖葫蘆。

    小販又叫賣一聲，口幹舌燥的從腰邊卸下水壺，咕嘟咕嘟兩聲，喉結滾動兩下。

    他斜眼看那小童。張的大大的嘴巴，右側虎牙沒了，露出黑漆漆的一塊兒，晶瑩的哈喇子又往下流了流。

    “想吃嗎？”小販轉了轉眼珠子，將肩上扛的糖葫蘆向上顛了顛。

    小童雞啄米似的點頭，笑起來眼睛都看不到了。

    “拿錢來。”

    小販伸手張握了下。

    小童癟著嘴，沒有錢可拿出來。

    “沒錢還想吃啊？”小販皺著眉，“你在心裏想著吧。”

    “多少錢？”

    兩人中間插過來一道女聲，小童扭頭。

    蘇合又問了一遍，說：“我給他買。”

    “謝謝姐姐！”

    小販話還沒說出口，小童就甜甜笑。

    “多少錢一串啊？”他問道。

    “五文錢。”小販不屑的別了下嘴，不耐煩的伸出一隻手，在小童跟前晃晃。

    蘇合就要掏錢。

    “你這人怎麽回事啊，剛才還是兩文錢，現在怎麽都五文錢了，你是覺得我們好欺負，坑我們錢嗎？”小童義憤填膺，拉著蘇合的衣袖，“姐姐我們不當冤大頭！”

    “這是我的糖葫蘆，我愛賣多少錢賣多少錢，給你就五文錢，要不要，不要走開！”

    小販哼了一聲，就要走開。

    “我給你錢，你把糖葫蘆給他。”

    蘇合說道，對小童笑笑。

    “那你快給我吧。”小童鼓著腮幫子，接過蘇合給他的錢，遞給小販。

    小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就取了糖葫蘆。

    隻是轉身還在嘀嘀咕咕什麽邪門…

    不過小童拿到糖葫蘆很開心，沒理會他便是了。這小童咬了一口糖葫蘆，看著半透明黃的糖稀變成沫白色。

    他用舌尖舔了一口，小心翼翼的咬到紅色的果子，有些酸。他眉頭微皺，酸的牙齒酸了流了哈喇子卻不忍心吐掉，而是硬咽了下去。又甜甜一笑。

    米黃的果子中間有幾顆細白的籽兒，他牙齒印上印兒深淺不一。

    蘇合看了會兒，覺得牙根像是有些酸。“你小心簽子紮嘴。”

    她囑咐一句。

    小童忙不拾的點頭，舉著糖葫蘆立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細細的竹簽靠近他嘴唇，蘇合便提醒幾句。

    小童含含糊糊的回了幾句。

    “姐姐，你要去哪裏？”

    去哪裏？蘇合皺眉，望著人來人往的人群，有些迷茫。

    忽然，人聲鼎沸猶如油滴入火中，炸裂開來。

    蘇合擋在小童身前，以防跑過來的人將他給撞了。

    從前麵急匆匆的跑過來好些人，邊跑邊傳，緊張氣氛蔓延：

    “抄了，抄了！”

    “天哪，好端端的人家怎麽說抄就抄…”

    “是那人帶的錦衣衛啊，不得了了…”

    “很重的罪啊，怪不得誰…”

    “活該啊，仗著權勢想要瞞天過海，害長安城一百萬人了！”

    “害人呦，要命！”

    路上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全都停下來激烈的討論。

    被這氣氛帶動的，小童吃著糖葫蘆的動作都慢了。

    “什麽炒了，炒栗子嗎？”

    他好奇的問旁邊一個挎著籃子的婦人。

    那婦人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小祖宗，不是炒，是抄，抄家呢！”

    抄家，抄誰的家？

    蘇合莫名有些緊張，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慌張。

    “抄家做什麽，為什麽抄家啊？好玩兒嗎”那小童年齡小，隻想著玩兒。他皺眉又問。

    “隱瞞病情啊，要死了那害人病！”一道粗獷的男聲插進來。

    他身上挑著扁擔，隨著說話，扁擔一晃一晃。

    “肺癆啊，天爺啊，要人命啊，傳染上不得了！”

    又有一人尖聲就叫，滿臉驚恐。

    “肺癆是什麽啊，有那麽害怕嗎？”

    小童被嗆到了，咳嗽幾聲。就見圍著的人臉色一變，急急往後躲去。

    “幹，幹什麽啊？”

    他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蘇合，“姐姐，他們怎麽了，我隻不過被嗆住了，怎麽躲我那麽遠。”

    “死人啊，咳嗽吐血啊，血吐光了死人啊！”

    “那府裏癆鬼就這樣死了啊，還想著害別家，她家心眼子壞透了！”

    呸！

    幾人又是不屑又是驚恐。

    好像知道了什麽，蘇合腦子轟的一聲，她撥開人群，“不好意思讓一讓！”

    “求你們讓一讓啊！”

    她哭了，歇斯底裏，聲嘶力竭。

    “姐姐，你幹什麽，為什麽跑？”小童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

    蘇合不知道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走過的路。

    越往前，人越多，越往前，路越熟悉。

    牌樓下已經擠滿了人，甬道被堵的水泄不通。

    蘇合被人推著往前踉蹌，轟一聲，門楣上的門匾忽然倒了下來，摔成了兩半。

    木屑煙塵湧動嘩啦啦響了一片，眾人往後仰去。

    呸呸幾聲，不知道吐的是灰塵還是木屑。

    “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離去離去！”

    從紅漆獸門裏頭出來幾個玄衣的八尺大漢，聲音如同悶雷，炸的人抱頭鼠竄。

    蘇合被撞倒在地，過來過去的人踩了她的衣袖，撞了她的頭，或者踢了她的腿。

    咒罵，喝呼無處不在，

    但她茫然的坐在地上，聽著人聲，呼吸聲，心跳聲。她仰頭，極目是一片灰蒙。

    一會兒功夫，她眼前沒有遮擋，她倒在地上周圍沒有閑雜人等。

    安靜，喧囂。

    她聽到了。

    聽到了那洞開的正門，那往日威嚴不輕易打開的正門，被人踩來踩去的咯吱聲音。

    聽到了從儀門傳來太監尖銳的喝唱：“鍍金牙箸二十把，鍍金折盂四對…天鵝絨兩卷，梅鹿一方，宮裝衣裙五套，赤金五十兩…”

    “姐姐，快起來，這裏不是咱們呆的地方。”

    小童的糖葫蘆早已經滾在一邊沾上了泥土，被踩的稀爛。他跑過來，擔憂的蹲下來叫著蘇合的名字。

    蘇合茫然的看著地麵，直到見到了粉底皂鞋出現在眼前。

    “大膽，見殿下何不下跪！”

    有漢子明晃晃的刀過來，小童呀的尖叫往後退了一步。

    日光下，方靈均穿著靛藍色常服，以玉為骨。他眸中漆黑，冷清中帶著肅殺之意。

    蘇合怔怔的望著他，但他恍若未覺。

    那水色的嘴唇輕啟，清雅的嗓音如寒水錚錚，“有旨意林平之瞞女林佳葶癆疫不報，視百姓生命如同兒戲，辜負朕恩，有忝祖德，著革去世職。欽此。”

    太監一疊聲就叫，“拿下林平之，其餘人盡數隔離！”

    不，不要！

    不可以！

    蘇合使勁兒搖頭，猛地站起來。

    她大聲喊著，“方白！方白！”

    但是沒有人應她。

    “姐姐！”

    小童尖叫一聲，被玄衣的錦衣衛叉住了。

    蘇合回看他一眼，咬著牙向方靈均走去。

    她踉踉蹌蹌，沒有人擋她，沒有人攔她。

    她走的很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之上。

    她身後，蜿蜒成了一條血河。

    她的眼裏卻隻剩下他。

    他微垂眼瞼，小太監弓著背對他正說，“殿下累了，回去歇息吧。”

    “林姑娘如何處置？”

    方靈均問道，語氣淡淡的。

    “太醫院有意，放一把火…”

    方靈均頓了頓。

    蘇合看見他眸子朝著她看過來，不，不行…

    她喃喃自語。

    “可。”

    極輕的一聲，然後靛藍色的衣衫遠去。

    她癱坐在地，石獅子攔腰滾在地上，破碎。和林府燙金牌匾，化為泥濘。

    …

    天色微明，一半卻還在夜裏。

    蘇合睜開眼睛，摸了摸枕巾。

    濕透了一片。

    窗外淅淅瀝瀝仿似下起了細雨，纏纏綿綿的落在窗紗上。

    她打著赤腳獨坐起身，梳妝台前壓了兩塊玉。

    她撫過，而後緊緊攥住，青筋暴起，鏡中模糊昏暗的人影漸漸抬起頭。

    她看見自己淚流滿麵，盈盈淚珠滾落臉頰，雙目赤紅。

    鏡中的女孩子勾起嘴角，衝她笑了笑。

    她閉上眼睛，淚水緩緩落下，滴落玉上，沒入陰文的“白”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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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自己有事情沒有好好寫了事情趕緊過去吧我好煩（；′??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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