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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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紙攤在桌上,方白手指微屈,擔在上麵輕輕叩擊。

    速度不急不緩,力度不輕不重。但蘇合覺得聲聲叩在她心上,扼住她喉嚨那麽的…

    令她難以呼吸。

    “殿,殿下。”

    再開口,不敢叫方白了。那一聲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口誤,是太過於緊張的差池。她的勇氣,又隨著這聲殿下而叫沒了。

    蘇合又想打退縮鼓。

    但是方靈均並沒有聽錯那一聲極其不客氣的方白,他看著麵前瑟瑟發抖的女孩子。

    “方白,嗯?”

    蘇合哆嗦一下。

    “好好說話,不許胡謅。”

    淡淡的話壓了下來,蘇合嘴裏將將要冒出的聽安緘陳神醫說的…又咽了下去。

    “你,你說的。”

    她怯怯說完,然後飛快的看了方靈均一眼。

    這話,卻比胡謅還像是胡謅,睜眼說瞎話,他還在她麵前。

    但她這樣,的確沒有胡謅。她知道他叫方白,是他親口說的,雖然是說給林佳葶的。

    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他說。

    “我,沒有騙殿下。是三姐,三姐姐她,她附身…然後告訴我了…”

    她結結巴巴,忍著恐懼不安,斷斷續續的說完。

    她知道方靈均能聽懂自己的意思,畢竟自己被“厭勝”,他是知道的,也參與了。

    而且,她也打算好了,他如果開口問林佳葶事情,那麽她就可以順其自然的,提問。

    但是方靈均什麽話也沒說,也沒有什麽反應,他麵色如常,眉眼疏離。

    蘇合手心裏的汗又冒了出來,她用衣角蹭了蹭,終是大著膽子,“我…不解…殿下為什麽要,要讓陳神醫救…救林佳葶…”

    你到底知不知道前世的事情?

    你是不是,在贖罪?

    蘇合咬破了內嘴唇,鹹腥的鐵鏽味瞬間溢滿整個口腔。

    她終於,問出了口。

    盡管她難以啟齒,盡管她難以將他當做她的對立麵,盡管她於他是螻蟻難以撼動大樹,但是隻要他開口,他說哪怕一個是,她也就能徹底的,狠下心來。

    不再躊躇不決,不再迷茫不切實際,不再,連她都沒有意識到的,心存僥幸。

    隻要他說:是。

    方靈均叩桌的指尖一定,蘇合的心顫了顫。那圓潤的指尖對著自己,隨之收了回去。

    大喘氣一樣,但就在蘇合以為他像以往一樣無視自己這番話或者幹脆起身離開,她都已經做好了沉默當做沒有提及到的時候。

    “幹卿何事?”

    嗓音依舊淡然。

    …

    …

    幹卿何事?

    幹你什麽事?

    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過問?

    蘇合不清楚後來自己怎麽回的林府,她抬起頭,窗外天色沒有完全黑下去,卻能看見近乎於圓形的月亮輪廓。

    獨自掛在天際之上,比鵝黃淺比米黃要深,能看見裏麵起起落落的陰影。

    她看不清那是什麽,模糊的,隱約的。

    不,不行啊!

    她做不到。

    她還是做不到啊…

    他殘忍,他無情,他抄了她的家,他置她於死地,他害她一次次重生…

    但她做不到。

    她麵對他,始終束手無策。

    耳畔聽見腳步聲,應是丫鬟走進來要點燈。

    蘇合扶上臉,抹了一把淚水。

    門簾子響動,“姑娘,老夫人那裏請你去一趟。”小碟走進來說道。

    “是什麽要緊的事兒…不要緊推了吧,姑娘今天…”

    小棗低低回她。

    “倒是不要緊,什麽時候都可以。”

    “現在去。”

    蘇合站起來拔高聲線,她看了一眼朦朧的月暈。

    …

    “今日收拾東西呢,書房裏有姑娘去年抄經的物事,幹娘怕小丫鬟沒個輕重打翻了墨汁或者翻亂了東西就沒好讓她們動。”

    小碟邊走邊說。

    抄經是抄到了年跟前,一是年節雜事多也忙了二是因為蘇合在寺裏又出了事,無暇顧及鬆鶴院這裏。

    林老夫人也沒再提,所以一耽擱,就到了現在。

    到了鬆鶴院天色愈加暗了,點起了燈,丫鬟們影子成了重影,平日裏肅穆的鬆鶴院此時看來帶了些橘光的暖意。

    安嬤嬤迎上來說著林老夫人在禮佛讓她不必先等,就讓蘇合進了書房。

    冷冷清清,紙卷又多所以沒有辦法多加火燭,隻有一盞案幾上的孤燈。

    蘇合沉默片刻,讓小碟先退下,自己一個人拉了椅子坐著。

    一時趴在桌子上,一時又盯著幽幽燭光發呆。

    忽然,刺拉一聲,椅子發出尖銳的聲音。她站起來,燭光映在臉上,有了點焦急。

    她腳在地上試著點了點,猶豫著便走進內室。

    …

    墨香清冷略有些潮氣,同外間幹爽明顯有人收拾不一樣,這裏顯而易見已經冷落了一段日子。

    案幾上還是擺著筆墨硯台,沒有紙,她走過去,手撫過案幾,是淺淺的一層灰,接著,她撥開硯上的蓋子,墨汁幹透結了痂,沒有人清洗。

    她垂下頭顱,坐在這沒有坐墊的椅子上,視野所及,還是那架參差不齊擺放的書。

    她恍了一下神,而後又站起來朝書架後走去。

    窗柩上透過外麵的燈,微微泛黃。她伸手劃過書脊,聽到極淺的幾聲。

    無意的,她用餘光微掃,指尖微頓。

    抽了一本書出來,她拿起來,接著淡淡的光發現是一本有關命理的書籍,便沒了興趣。

    正要塞進去,卻從裏麵掉落一張紙。

    落在地上。

    她挑了下眼,蹲下來用手撿起。瞳孔頓縮。

    隻見上麵是潦草,多數已經看不清的筆墨,但其中有著七字力透紙背,淩厲肅殺之風襲來:

    囚…死…

    寄生十二宮

    …

    …

    靜謐的夜,郡王府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走過一隊巡視的侍衛,一個黑影輕巧的從廊柱後鑽進了半開的窗。

    吱呀,隻是輕微的細動,像風偶然的帶過。

    那對巡視的侍衛有一人狐疑的扭過頭,又轉了回去。

    腳步聲漸漸遠了。

    陳神醫蹲在窗下,用手撫了撫胸膛,“刺激!”他低聲嘟囔,摸著黑擦到了床榻邊。

    床兩側勾上了遮光的幔步,壓抑不透一絲光亮。陳神醫咧起嘴角,一個呼吸間,卻猛地僵住了身子。

    寒光一閃而過,他的下頸已經抵上了冰冷的銳器。

    床榻上的男子沉著眸子一言不發,沒有剛睡醒的鬆懈或者說他一直都是警惕的。

    “哈哈哈哈。”

    陳神醫幹巴巴的笑,“忘了忘了,一時得意忘形對不起啊…”

    方靈均這樣子總讓人忽視他曾出入戰場,若是安然若睡不被察覺那麽早已經變成冰冷屍體,哪裏能活到現在?

    他身子往後仰,以一個刁鑽不符合常規的角度縮了回去。

    方靈均這才收回劍。

    唉!

    陳神醫歎了一口氣,“越活越回來了,小兒止啼大人戰戰兢兢的年代越來越遠了。”

    方靈均揉揉額間,因為初醒嗓子裏帶了些別樣的柔和。

    “你這樣子啊,我要是小姑娘看見鐵定走不動了。”陳神醫嘎嘎笑著。

    “別來無恙。”

    方靈均沒理會他的調侃,他側目:“無離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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