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厲二十四年，夏末初秋。

    烈日炎炎，知了在樹間沒了命的叫嚷，地上黃土焦灼，人行走其上根本不敢打著赤腳。

    但邊疆形勢卻如同寒冬臘月冰涼至極，愈發嚴峻。

    雖然眾人明麵不敢提起國事，但私下裏眉頭緊皺神情緊繃議論紛紛，象征皇權的長安城，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越是壓抑，越是蠢蠢欲動。

    而這時，方靈均斷筆著成《當如是》已經在坊間開始傳唱，他的長賦恰當仿佛一個宣泄口，疏解眾人的焦躁，不安。

    大聲誦讀高聲長嘯，內心深處血性被全然激起。男兒們抱著安國平家的心願紛紛從軍負重前行，而心有餘力不足的則自發捐助物資，一時之間同心同德，齊心協力。

    自然，方靈均的名字和這篇長賦從北一路向南，響徹雲霄激勵著鞭策著驚豔耀眼奪目璀璨。

    文如其人，眾人歌頌有：冷清卻又不可一世，狂悖而又謙和恭讓。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便奇異的恰當好處的在他身上融為一體，毫無違和。

    他此時，絕非僅以玉以月為顏骨的翩翩公子，太厲二十四年，邦國多難，時勢造英雄。

    毫不例外，他是少年時代的英雄。

    …

    午後，是正熱的時候。曾府門衛蹲在地上，定定的看著日光焦灼下模糊向上升騰的層層波紋。

    國事大事門衛可以議論可以義憤填膺，但他的身份注定，與他無緣，更無關。

    而焦頭爛額，還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熱浪習習。

    “人人避暑走如狂，獨有禪師不出房，非是禪房無熱到，為人心靜身即涼…”「注」

    他嘴裏念念有詞，汗水卻像是水一樣往下淌。滴到地上，仿佛能聽見嗞啦的一聲，汗水燒成水霧蒸騰。

    雖然沒有他臆想的那麽誇張，但的確滴落在地上的汗漬已經蒸發的不見了蹤影。

    門衛被大太陽曬得有些頭暈，他抖了抖腦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死氣沉沉的閉著眼睛，欺騙自己的念叨：“心靜自然涼，自然…”

    念叨著，念叨著眼睛眯了眯又擠了下，他不自覺的跟隨著一個日光下的少年，看他不急不緩的過來。

    少年並沒有因為天氣炎熱而不耐煩，隻是因為日光耀眼而眉目低垂。鬢角有汗晶瑩閃爍，他不曾擦去也不顯得狼狽。

    離得近了，門衛看他身上穿的是絞經有孔的單羅衣衫，稀疏輕薄不透明能蔽體且涼爽。

    和他身上悶汗的布料，簡直不能比。

    他便知曉這少年應是非富即貴的貴家公子，便打起精神準備問詢。但少年掃了他一眼，就是這一眼，令他動彈不得，高聲不了。

    他像是被誰定住了一樣，隻是瞪大眼睛，沒有上前阻止，手腳口舌都動不了了，看他閑庭散步般進了曾府。

    等看不見少年的影子了門衛才大驚失色，反應過來。他趕忙跑進去，卻發現曾府的人圍了起來，津津有味的討論什麽。

    天氣熱，一般府裏的人做完活便陰涼處避暑，上趕著正熱時候出來著實古怪。

    門衛有心要問，心裏忐忑那少年往哪裏去，有人見他驚訝，“你這小子不好好守門跑這裏來做甚？”

    他剛想回答，餘光中便看見那入府的少年。

    斥責的話便沒能說出口，隻見許許多多的人跟著他，在後麵小心翼翼的走著。

    興奮雀躍，每個人臉上大都同一種表情。

    門衛以為自己中了暑看見幻覺，卻啪一聲旁側的人打了他一下：“別愣神，快行禮！”

    他迷迷糊糊的照做，看見那少年目不斜視緩緩走過。

    “鈺兒，這是殿下。”

    曾夫人聲音傳來，門衛一陣激靈，但卻不敢再抬起頭。

    曾夫人用手摸了下曾鈺的頭，讓他上前行禮。

    方靈均受過禮後很久沒有接腔，直等到曾鈺臉色有些發白曾夫人小聲詢問一句才不冷不淡的移過視線。

    接著，他手又指著一個方向，看似隨意：“那裏是哪裏？”

    向前邁步。

    眾人不得其意，便跟在他身後走。

    門衛恍恍惚惚，也跟著一大票人走。

    “殿下。”溫氏看清方靈均走的方向略皺著眉說道，“這地方是之前下人們的住處，但由於有丫鬟生病沒了便忌諱，現在廢棄了，堆著些不用的雜物。”

    “我看看。”

    方靈均波瀾不驚，雖然是少年，提出的問題有些挑。但愣是沒有人敢開口質疑。

    曾夫人詫異不解，初次來曾府的方靈均怎麽對這麽一個地方感興趣？

    但也沒有多想，讓身後跟著的婆子將那院門打開了。

    方靈均進去眾人跟隨，因為棄用這裏有一股很難聞的味道，塵屑翻起塵土飛揚，他衣衫上沾染上了浮塵。

    但他卻立在原地，沒有再行一步。眸中神色沉沉，平靜中似乎有什麽在醞釀。

    曾鈺扭動著身子，畢竟年齡還有些小，他已經熱的受不了了。曾夫人也冒出了汗，隻是用手安撫了一下他，開口：“殿下，這裏…”

    “有火把嗎？”

    忽然，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曾夫人不知何意，但沒有停頓的就看向下人們。

    下人忙應和，雖然天氣灼熱但是生火做飯火種還是有的，隻不過郡王殿下用火把是…

    “燒了。”

    方靈均不再看這個院子，而是轉身跨出。

    留下眾人目瞪口呆，曾夫人更是驚訝的低低驚呼一聲。

    哪裏見過一進別人院子要燒院子的啊，而且這無理的人，是方靈均？

    曾夫人顧不上維持良好修養：“這，這院子，可是不妥？”

    聲音有些急。

    少年方靈均隻是微垂眉眼：“我不喜。”

    轉而出去。

    我不喜你們府裏的那個院子，所以你燒了吧。

    多麽囂張，多麽跋扈。

    因為不喜歡一個院子就要燒毀它，這方靈均的做法令人大驚失色，尤其是眾人一直以來對他。印象太過於完美。

    林子騫訝然，看著曾鈺：“真的了？那麽，最後，最後有沒有…”

    “當然沒燒成。”曾鈺挑了下眉，“畢竟是宰相啊，聖上要留一點麵子啊…”他嗤了一聲，淡淡的諷刺，“不過也是邊疆告急，他還沒來得及等這院子被燒毀，便單人辭了長安。”

    “聖上陰奉陽違唄。”曾鈺混不在意，“誰都不得罪啊。”

    林子騫小心翼翼的看四周，見沒人放了心，“言君你大膽了，非議聖上被聽到可…”

    “他們方家人啊…”

    曾鈺嘖嘖一聲。

    林子騫忙轉移他注意力，他問：“後來呢郡王回來後有沒有追查？”

    曾鈺好笑的看他，衣衫揮動。茶水盡數傾灑。

    芍藥搖擺，風波又來。

    “封了啊，我們戰戰兢兢不讓人靠近呢。”

    “不過他倒是沒有再來問，貴人多忘事啊！”又歎了一口氣。

    臉上又是止不住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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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白居易《苦熱題恒寂師禪室》今天又燒了一天，頭昏腦脹。因為快到轉折點了不想敷衍所以沒有動手寫，我是打算下月結文的，如果精神還不好的話存稿完了估計會斷…希望不要出現這種可能性（；′??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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