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半餉沒有說話，她嘴角微向下垂，法令紋已經很明顯了，即使抹上了口脂也擋不住歲月劃痕。

    周姨娘用手扇了扇鼻間濃鬱的安神香，然後再沒有動作，就耐下心來等著溫氏。

    時間過了好久又好像隻是一瞬之間，

    “沒有。”

    溫氏用手扶上臉頰，眼角，額尖，“葶葶沒有給我托夢。”

    她低低說道，聲音有些沮喪惆悵，還有些無助的悲傷。

    “芸娘。”她澀澀開口，五官隱在張開的五指之間，“我真的，好生羨慕你。”

    “這樣子啊。”

    周姨娘將手屈起看了眼新做好的寇丹，“姐姐別傷心，也不用羨慕我。”

    她頓了一下，複又看向溫氏：“說不定葶葶今夜啊，就托夢給姐姐…母女相聚，姐姐也能一抒思念之情。”

    “再者母女連心啊，葶葶那麽乖的孩子，怎麽忍心不看望最愛她的姐姐呢？”

    雖然說的誠懇，也是殷切希望的樣子。但周姨娘沒有掩飾眸中深意滿滿，意味不明。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意有所指。

    卻，溫氏並沒有露出多餘的神色，她隻是抿了下唇。

    “謝謝妹妹囑咐。”

    垂下手扶住她的手腕，拍了拍。

    就好像真心感謝一樣。

    潮濕的觸感順著手指傳遞，周姨娘順勢回握，溫氏臉頰上淚痕晶瑩：“不客氣這是應該的。”

    …

    …

    是夜，溫氏躺在床上，外麵幾個小丫鬟交談的聲音越發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而後清醒還是從未睡著。

    顯而易見，白日裏周姨娘的一番話還是影響了她。

    是無稽之談，更是從哪個嘴碎的丫鬟口中聽到了自己近些日子夢魘了，所以胡編亂造一通前來嘲諷挖苦自己。

    周姨娘一直是這樣，跳梁小醜翻不起大浪，自己不該上心的，她拙劣的說辭處處透著用力過猛的痕跡。

    但是…溫氏閉上了眼。眼前是一片黑，但黑中卻異常清晰的，浮現了那個安靜睡著的容顏。

    早該沉埋在記憶深處的，那張與自己有幾分肖像的，容顏。

    那是林佳葶的臉。

    溫氏不承認是她怕了，害怕一閉上眼睛就看見這個女兒，更害怕看著看著，她忽然睜開雙眸，不解迷茫痛心抑或是憎惡憤恨自己能想出來想不出來的，所有情緒。

    盡管她一直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從未遲疑後悔過。

    現在也不會後悔！

    溫氏在被中攥了下手指。

    手心有些發潮。

    外間，丫鬟留夜的桌上點了一盞燈，內室能隱約透過來一些。不至於刺眼的睡不著覺也不至於黑黢黢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

    忽然，那燈好像被風吹了，晃動幾下，緊接著就滅了。溫氏的視線轉而變黑，什麽都看不清了。

    說不上來的煩躁包裹了她，黑暗中仿佛有東西在伺機而動，溫氏整個人陷入了一種不安全，暴露的狀態。

    她皺眉，想要開口傳那陷入沉睡中的丫鬟起身點燈，卻驚恐的發現，她並不能開口，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樣，身子也軟軟的動彈不得。

    她隻有瞪大眼睛，不停的瞪大眼睛。甚至感覺下一刻，眼珠子就會被瞪下來，然後從眼眶中掉下去，緊接著彈過腳踏，一隻彈向門口，一隻彈向床底。

    咚…咚咚…

    腦海裏血腥恐怖包圍了她，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念頭，卻遏製不住的去想。

    咚…咚咚…

    聲音越細越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驟然，刺目的光轟的一下在她眼前炸裂，熊熊烈火撲來，撲向她的臉頰。

    不！

    不要！

    溫氏驚駭大叫，被灼燒的恐怖近在咫尺。

    但她還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隻有嚕嚕的聲音。

    她眼睜睜看著那火越來越近，直到劈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但隨即，明亮的火光又倏兒的熄滅，那灼燒的熱度也完全消失。

    她呼了一口氣，胸膛劇烈的喘息。但接下來冰冷刺骨的寒又包裹了她。

    卻不是想象中與火相對的冰，而是…

    “您老了啊。”

    幽幽的一句女聲。

    接著溫氏便感覺，一個瘦弱的，如同枯柴幹的手，攀上她的脖子，然後緩緩的，向上遊離。

    竟然讓人覺得，它有些眷戀？

    溫氏止不住打著哆嗦。

    她看不清是誰，和明火不同，她現在眼前就像是隔了霧一樣，但是她卻能聽見聲音，熟悉的，陌生的。

    “誰…你是誰！”

    她忍不住又大叫，壯著膽子，卻發現自己已經可以說出口了，不過聲音卻是嘶啞的，如同蚊蟲細嗡。

    “你，是人是鬼？”

    她又戰栗著問道。

    那人卻沒有回答，隻是敷在自己脖頸上的手劃上了臉頰，摩挲著碰觸著。

    溫氏越發慌了，她開始大聲呼喊著外室丫鬟的名字。

    不料，這聲呼喊卻使那人有了反應。

    它咯咯笑了一下，沒有阻止她，而是讓她清晰的，聽到了外間丫鬟綿綿的熟睡呼吸聲。

    要進來內室，需要經過丫鬟身邊，然後是開門。無論如何都會發出聲響，再者自己一直清醒，不可能聽不到聲響。

    又撞見了漫天大火。身子動彈不得。

    “你，你是鬼！”

    溫氏哆嗦著開口。

    “找，找我做什麽？你不趕緊離去小心陰差大人捉你下十八層地獄！”

    嗤。

    頗為明顯的一聲，似嘲非嘲。

    接著幽幽的女聲又傳了出來，“娘親啊，您對我，還真是狠呐。”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