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光已經在門口站了很久，陰涼的風吹拂身前，背後卻是驕陽似火煎烤。

    冰火兩重天也不為過。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

    是正好撞見兩人起了爭執，他也不願意的啊，蘇合闖了出去，他也著實嚇了一跳。

    現在怎麽辦，灰溜溜走嗎，會不會欲蓋彌彰，外麵又太熱…裝作什麽也沒看到的樣子，可他明明都看到了。

    晁光十分崩潰。

    “看緊她，不要出府。”

    方靈均薄唇微抿，在他糾結萬分的時候開口說道。

    “那我去看看。”晁光鬆了一口氣，一溜煙就跑。

    方靈均垂眸，似是還想再說什麽，看著他的背影，終究無語。

    …

    晁光撒腿跑到客房，他一邊敲門一邊喘著粗氣。

    小棗正在榻上午覺，蟬鳴陣陣擾的她正心神不寧，聽見有人嗵嗵敲門，眉頭一跳，心火就冒了起來：“誰啊，做什麽！”

    她氣衝衝從床上爬起來，劃開門。

    晁光驚，往後退了一步。小棗紅撲撲臉頰上壓著席子的印，發絲粘在腦門上，一雙眼狠狠瞪他。

    他咳了一聲，聲音有些飄：“你家姑娘呢？”

    小棗見他心火燎的更甚，新仇舊恨一起算，怒不可遏伸腳就踹，“還找我家姑娘？還真有臉！”

    晁光莫名其妙，不察被踹一腳。他嘶了一聲，一邊避著她的腳風一邊問，“我怎麽了我？”

    小棗牙咬的咯噔響，“你家殿下拿那藥丸子是要害我家姑娘命，別以為假惺惺從東廠侍衛手中救出姑娘我們就買帳！”

    一時想起現在蘇合隻能依附方靈均，實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便伸手揪他頭發。

    “你瘋，瘋了不成！”晁光躲避狼狽不堪，無名火也起來了，又急著找蘇合，不想和她理論，轉頭就往外走。

    “不準走！”小棗見他要溜，哪裏肯放人，拽著他的袖子就是生拉硬扯。

    “你是失了智嗎！”晁光吼她一句。

    “我！”

    小棗瞪大眼睛，比他吼還大聲，“你要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休想我放你！”

    一切是非都由那顆藥丸生出，而那藥丸歸根結底是殿下給姑娘的。他是什麽目的。她今日定要給姑娘討個明白。”

    “你要我給你說法？那你怎麽不反省反省，你為什麽要去德濟堂？”

    晁光皺著眉看他。

    “是姑娘察覺…”

    “那德濟堂是什麽地方，那藥丸隨意就能給人？你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你，你說什麽！”

    小棗壓根不信。

    晁光才不管她，“殿下什麽時候要害林姑娘？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洗筋伐髓？”

    “可，可姑娘是說害命…”

    晁光恨鐵不成鋼，難怪蘇合和方靈均吵了起來：“殿下還說你家小姐聰明了，她聰明什麽，連好歹都分不清！要真想害她？她怎麽不想想無離法師三番五次用藥給她續命，她以為她的身子骨靠著那些太醫院的庸醫能活到現在？”

    小棗畢竟年齡小，她一聽蘇合的病那麽嚇人還會要命便驚嚇不已，泫然欲泣：“那，那姑娘她…”

    囔囔說道。

    “死不了！”

    晁光揪出他的衣角，想氣極敗壞的吼，還是壓低了聲音。

    之後兩人便找蘇合，可前前後後翻遍客房不見蘇合身影，連何嬤嬤的人，也不見了。

    …

    蘇合和何嬤嬤擠在人群中。

    離郡王府已經有一段距離了，蘇合手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何嬤嬤見此握住她的手，“姑娘，咱們就隻是遠遠看上一眼。”

    蘇合點了點頭，她那時跑出長廊，正好撞見何嬤嬤在樹下等她。

    見了她的人，何嬤嬤二話不說拉住她的手，“小棗不讓我說，說是安你的心，但我覺得這事情應該讓你知道。”

    於是，便將昨夜自己和安緘離府後的事情說了：那東廠侍衛返回林府就開始搜查，整個府裏人仰馬翻，老爺連夜趕回府，那侍衛強硬兩方僵持不下。

    今日一早，東廠控製住府裏眾人，大家無可奈何任之由之。正當人心惶惶之時，安公子突然出現帶走她和小棗。

    林府現狀不明。

    也是被方靈均氣昏了頭，蘇合咬了牙就和何嬤嬤走。他不讓她去那麽她偏要去。

    “姑娘要不還是別上前了。”臨到府門，何嬤嬤見蘇合有些悔意，“那些東廠侍衛要的是姑娘，你回去豈不危險？而且府裏那些人連累便連累…”

    蘇合抿著唇，“我去。”

    何嬤嬤眸光微閃，閉口不提了。

    “快，快走！”

    忽然間人聲大噪。蘇合被身後的人重重推了一下。

    她趔趄一步，側腰擦上街邊攤板。

    “快，出事了！好多官兵過去！”

    “往林府去了！”

    “不知道他們是犯了什麽事，昨兒不是還大張旗鼓的送姑娘入宮嗎？”

    “那入宮的姑娘可以說是涼了。”

    “聽說是因為府裏一個姑娘…”

    蘇合幾乎被推搡著往前走，人群密集，汗水胭脂夾雜在一起，她根本透不過氣，而何嬤嬤也早已不見，應是被人群衝散了。

    “你們知道林府大小姐嗎，我的天啊知人知麵不知心，是她引來的東廠大人。”

    “我有親戚的遠方表舅就在東廠裏麵，說是她實名檢舉。”

    “這是六親不認了，有多大仇要拉一族人墊背。”

    “你們聽我說，這是因為那個被檢舉的姑娘她有病”

    “那大小姐至今未嫁！這輩子鐵定找不到良人了，據我所知林府老爺有意要將她給侍中的一位老爺做填房…”

    “兔子急了也咬人，怪不得她心狠手辣。林府對她不仁。”

    “聽我說啊，你們重點錯了，是那個有病的姑娘才惹來東廠”

    “什麽？你不知道那大小姐為何這麽大年紀沒人要…不是挑剔…是陸府，聽說過陸府那位可憐的小兒子嗎…對對…騎馬摔死…·”

    人群議論紛紛，但很是奇怪，凡有說道東廠圍堵林府緣故的，說道她的，皆被人截去，有意無意的，全圍繞在林佳芷身上了。

    蘇合咬了下唇，沉默的擠在人群中。

    林府門前一片狼藉，裏三層外三層圍著全是看熱鬧的人。侍衛們冷著臉圍成一堵人牆。

    眾人反應不同或冷言冷語，或幸災樂禍，或可惜憐憫。

    蘇合看見一張張熟悉的，陌生的麵容被押出來。

    “放開我！你們放我！”

    忽然，歇斯底裏的大哭從被押著的人裏麵發出來。林佳茵蹬著腿，身子胡亂扭動：“林蘇合你個害人精，你滾出來啊！你害的我們不得安寧！”

    她雙目赤紅朝著人群大吼大叫，“你看到了沒，你還有沒有良心！”

    人群裏一陣喧嘩，蘇合攥著拳頭。

    “素靜！素靜！”

    尖細的嗓音響起，白麵敷粉的太監甩著浮塵。

    唔…

    林佳茵旁邊的侍衛順勢堵上她的嘴。

    忽然，人群裏有些騷動。

    “來了來了。”

    “就是她，天哪她怎麽跟沒事人一樣？”

    “長的倒是溫婉”

    林佳芷麵無表情的看著人們對她的指指點點。

    “你，你也是個害人精！”不知何時，林佳茵掙脫開侍衛，就向林佳芷撲來。

    啪！

    林佳芷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抽的林佳茵目瞪口呆。

    嘈雜的人群安靜了片刻，隨後更大的笑鋪天蓋地。

    “你你！”

    “都給我閉嘴！”

    安嬤嬤扶著林老夫人走出林府，她的身邊沒有侍衛押著。

    “老夫人。”

    那太監見此眯著眼睛湊過去，“您德高望重但也不能倚老賣老。我看您就將小姑娘藏在哪裏說出來罷。我的人告訴我她可是離開了郡王府呢。”

    林老夫人麵色平靜，“我哪裏給你尋人，別說我不知，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將我孫女的行蹤告訴你們！”

    “那老夫人是情願連累整個林府嘍？”太監冷笑，“那就如老夫人所願，帶下去！”

    蘇合攥緊的拳頭已經開始顫抖，她猛吸一口氣，就推開人群，“我在這裏，我在這”

    唔···

    她後頸忽然一痛，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

    宣政殿上，太醫們爭得好不熱鬧，各個臉紅脖子粗。

    “王太醫，望聞問切，你沒望沒聞沒問更沒切，空口無憑就定奪不妥吧？”

    “怎麽不妥，那德濟堂不就把藥方列出來了嗎？那林蘇合就有問題。”

    “我怎麽看那藥方沒什麽問題，我平日咳嗽幾聲也抓那藥方上的藥。”

    “朱太醫你看出來那裏麵分明有幾味治癆症的！”

    “可也是潤肺啊，藥材用處多了。胡太醫你何必揪著一點不放。”

    “那就把人叫來，一起診治！”

    “謔錢太醫說叫就叫，好大臉！”

    “這已經不是那姑娘那什麽藥的問題了，這是林府可能心懷不軌，想要加害龍體安康。”

    “他府裏有癆症，萬一那什麽林玉敏入宮傳染給聖上怎麽辦？”

    “八字沒一撇的事怎麽就癆症了？”

    “那癆症也不是什麽瘟疫，左不過富貴病要好生養著。”

    “一言不合就吐血，能好生養個屁！”

    “哎呀李子拐你能了啊，在殿上說什麽呢，這不是你鄉野僻壤…”

    “林蘇合根本就不是癆病！”

    周清讓鏗鏘有力，話一出口，太醫們紛紛閉嘴朝他看來。

    “那林蘇合我一直為她診治，她隻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根罷了，哪裏就癆症了？”

    “你說不是就不是啊？”曾鈺斜眼看他，“這麽肯定的嗎？”

    太子眯著眼睛，“父皇選秀入宮，林府這檔子事的確要慎重對待，皇叔你以為如何？”

    太醫們噤若寒蟬，現下已經不是他們能開口的了。

    “胤兒？”明黃桌後的皇帝皺眉。

    “皇叔將林府那姑娘連夜從東廠手中帶走，不該有一個說法嗎？難道明知不可為而為…”

    眾人紛紛看向被太子叫做皇叔的那人。

    他一言不發，卻沒有一個人敢忽視他。

    “荒唐。”

    方靈均淡淡開口，卻帶著壓迫感。太子身子一僵，麵色隨即漲紅。

    “臣弟另有本奏。”

    方靈均聲線冷清：“敗絮其中金玉其外雖是朝中大多權貴通病，但其中為此殘害手足泯滅人性則令人發指。”

    “臣弟欲重斷林府三姑娘林佳葶及靜心庵眾尼等案，為其沉冤得雪。”

    什麽！

    曾鈺驚駭，眼眸中止不住情緒外翻。

    殿上一片嘩然。

    “生前母林溫氏，姐林佳芷聯刁奴以藥控她心神，死後貼身丫鬟春桃又日夜勾魂鎖魂，咒其永世不得安寧。”

    “天子犯法得與庶民同罪，何況小小林府。”方靈均一字一句說道。

    太子眼角一抽，悻悻的往後縮了縮。

    “長安城京兆府衙黃山，全程跟進此案。”

    方靈均話音剛落，“傳黃山！”太監尖細的嗓音緊接著傳出宣政殿。

    太醫們眼觀鼻鼻觀心，郡王殿下閉口不提林蘇合的事情，他們能說什麽，都有了周清讓用命擔保林蘇合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他們能說什麽。除了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他們還能做什麽？

    罷了，現今重點就是要讓林府去世的三姑娘沉冤得雪，其他人事，都不重要。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