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聲色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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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澀的冷風裹著燕山腳下的冰冷的黃沙,疲憊的溜進客廳,並在南風額頭激蕩起一層海浪般的冰涼,使他那被熏香熏得微醉的頭腦瞬間清醒了許多。他左手插在褲子口袋,右手夾著快要燃盡的香煙,掩上門站在回廊下,依著欄杆聽著隱隱傳來的車流聲,心像長了翅膀早已越過千山萬水飛到薔薇懷裏去了。

    失眠是件痛苦的事情,南風很少失眠,可昨晚他一直在梨花木躺椅上抽著煙直到天亮。似乎劉瑩是他的公主,而他是保護她安危的侍衛,一種奇怪的心情綿延在整個夜晚。劉瑩偶爾會唔噥幾句夢話,像是在念誰都聽不懂的咒語,然後複又睡去。有時也會被他的煙味嗆的咳嗽兩聲,黑夜便在那樣的光景下一步一步走向黎明。

    明亮的曙光透過瑩白紗窗像一團潔白羽毛落在青色方磚地麵上,柔軟而溫暖。南風揉揉發紅的雙眼,活動活動酸痛的脖子。石榴樹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休,有時也跳到女貞子樹下啄食地上的黑色漿果。劉瑩還在睡夢裏浮沉,似乎那世界才能讓她真正快樂。南風將她冰冷的雙手放進被子,寫了張便條貼在床頭,然後掩上門來到大馬路上。

    賣煎餅的女人周圍,擠了一群早起的學生和上班的人。老爺子一手提著鳥籠,一手牽著拉布拉多犬順著馬路溜著灣兒。老太太跟著音樂節拍跳著廣場舞……。對於南風而言,這無處不在的生活場景就是對他最好的鼓舞。

    清晨的太陽像一台投影機,把南風的身體拉成長長的影子,跟著他一起前行。原來生命並不孤寂,即使最好的朋友背叛,這世上還有它默默的追隨,直到生命的盡頭。

    南風望著自己的影子,覺得它就像不離不棄的情人。**雖然疲倦,可內心是那麽歡樂,有力。現在,他唯一的心願就是,快點找到夏月和歐陽靜。

    此時,正是早上九點,大大小小的車輛幾乎占據著整個馬路。南風眯著酸澀的雙眼,仰望著巨人一樣矗立在馬路邊的高樓大廈,內心充滿著對人類智慧的無限敬畏,看來那句話一點不假“沒有做不到的,隻有想不到的。”那麽,他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事在人為嘛。

    記得第一次來北京,他的切身感受就是膽怯,害怕。在生存尚成問題的情況下,哪有資格談神聖的夢想。當他站在廣場認真的唱著歌,靠人們的同情費養活自己的時候,他覺得是多麽羞恥,就像被扒光衣服的女人在遊街示眾。他差點因受不了別人蔑視的目光丟掉遙不可及的夢想,找一份體麵但工資微薄的工作浪費青春。當他鬱悶到整天靠酒精醉生夢死的地步時,薔薇心平氣和的對他說,人生的結局都一樣,卑微與榮耀都要走向終結,誰比誰都好不了多少,不要在乎別人嘲笑的目光,隻要你努力希望就離你不遠,相信自己加油。他就是聽了她的話之後,才重整旗鼓,後來就組成了“藍星樂隊”,他原以為離夢想近了,誰知夏月和歐陽靜偏偏在關鍵時刻突然消失了。

    南風一刻不停找遍了所有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均無所獲。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時近中午,劉瑩打來電話問:“你在哪裏呢?”聽她說話的樣子似乎剛剛睡醒。他說:“我在外麵,還以為你會睡到天黑。”劉瑩問:“幾點回來啊?”南風說:“還不知道。”停了片刻又補充一句,“可能很晚。”劉瑩端起杯子猛灌了幾口冷水說:“那,我等你回來。”這樣的話於他而言就像出自薔薇之口,太過曖昧和親密,他一時不知怎麽回答。劉瑩便掛了電話。

    東方商貿城是最後一個地點,如果再找不到,未來的路就要重新規劃,但南風不希望那樣。老天總是在人絕望的時候,才開玩笑似的給出希望。

    下午,南風在東方商貿城二樓撞見了白玉,白玉曾和他們一起為一家五星級酒店同台演出過,看到他,就像看到黎明的曙光。於是激動的走上前打招呼:“嗨,白玉,好久不見了啊。”白玉聽到呼喚慢慢扭過頭來看著他說:“你是,在叫我嗎?”望著他冰冷的神情,南風有點難過的提醒:“去年秋天,帝豪酒店,記得嗎?”白玉想了片刻問:“你是,是不是認錯人了?”去年在帝豪演出的人太多,他真不知道他是誰。

    南風額頭滲著汗水:“那個,藍星樂隊,想起了嗎?”他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盯著他蒼白的臉,他永遠都忘不了他的臉,還有那有點卷曲的金黃頭發,他太帥了!剛一上台,台下女生就開始瘋狂的歡呼和尖叫。還有男生拿著喇叭大聲喊,白玉,我愛你,白玉,我愛你……。他留給人們的印象太深刻了。

    白玉聽到藍星樂隊終於露出笑臉,恍然大悟似的說:“哦!原來是你們啊。”南風開心的說:“你想起來了?真,真是太好了!”他恨不得撲上去抱住他狠狠親兩口。白玉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激動,人生偶見,萍水相逢而已,沒必要這樣開心吧。緊接著,南風抓著他的胳膊問:“那你知道夏月和歐陽靜在哪嗎?”白玉一頭霧水:“他們?我,我怎麽知道。”南風有點失望的說:“要是看到他們一定告訴我好嗎?這是我的電話。”他念了一串數字,白玉撥完號說:“果真遇上他們我一定打電話給你,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南風說:“那先謝謝了!拜拜。”然後一臉失落的站在那裏望著他離開。

    這是最後一絲希望,白玉走後,南風沮喪的站在馬路邊抽著煙,許巍的《曾經的你》不知從哪家店鋪的音響裏低沉的響起來: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如今已四海為家。曾讓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無蹤影……。這沙啞的歌聲就像強有力的磁場觸碰著他脆弱的神經。一絲悲涼如同冷風掠過心頭,鼻子一酸,眼睛也像飄進細雨,濕漉漉的。

    傍晚的天空如同鋪了層燦爛的羊毛地毯,天空不再像白天那樣單調和蒼白。南風神情冰冷,心煩意亂。回去的路上一直默然無語,心情說不上好還是壞,猶如盛夏荒煙蔓草的曠野,各種愁緒如肆意生長的野草無法把控似的,腦袋像充過氣的氣球,隨時都要破裂一樣。

    廂房的燈如同天上的明月孤獨的亮著,煞白,清冷的光芒透過窗戶灑在院裏的石榴樹上,猶如銀亮寒霜,似乎隻要石榴樹輕輕一擺,那燈光就會叮鈴鈴散落一地,任誰都拾不起來。南風站在假山旁邊影影綽綽的樹影裏,靜靜的,連呼吸都格外小心,生怕驚動了水中的金魚,要麽躲在這院子暗處,那怕很微小的一切。物以稀為貴,鬧市裏的靜因為難得而更加顯得珍貴。薔薇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就喜歡一個人站在寧靜處,想著心事,思念著她如花般的嬌羞的笑臉。

    劉瑩的身影在紗窗上晃動著,總不見停下來的時候,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忙些什麽。南風望著她瘦俏的影子,覺得她比水裏的魚還要寂寞,還需要人去照顧,但這個人絕不是他。淡綠的春水,被調皮的金魚挑逗著,蕩漾著一層層羞澀的紋波,像是在對著他微笑,但這笑不多時便在閃爍的煙火星子裏消失了。

    南風抽完煙,輕輕的推門進去,剛到門口的劉瑩驚恐的看著他說:“哎呀!嚇死我了。”南風望著她長得拽在地上的紫色睡袍打趣說:“準備去唱戲啊?”劉瑩說:“是啊,可是少了位搭檔。”說著挑了挑眉毛,畫了眼線的雙眸比先前更亮更大了。南風不喜歡女孩化妝,尤其像劉瑩這樣的濃妝,就像台上的戲子,和現實離的太遠,讓人覺得不夠親切。“找頭豬作搭檔行嗎?”他說。劉瑩走上前摟住他的腰說:“那,就這頭豬吧。”南風嗬嗬笑著:“恐怕這頭豬你不好控製。”劉瑩不屑的哼了聲說:“到目前為止,好像還沒有遇到我控製不了的東西。”南風說:“別把牛吹大發了,天氣冷,趕緊進屋去。”劉瑩說:“哦。”她用饞饞的眼神盯著他,盯得他直起雞皮疙瘩。

    劉飛是劉瑩的老爸,一個精明能幹的房地產商,當然還經營別的。南風在劉瑩家住了兩個多月,一次都沒看到過他,隻偶爾在劉瑩和他通電話的時候聽到過他的聲音,他總會說工作很忙,有時間再回來看她之類。通完話劉瑩就會惡狠狠的將手機摔掉邊哭邊罵,每次都說忙,忙,忙,也不知道整天忙些什麽,不關心我幹嘛要把我生下來……。她哭罵完之後會從酒櫃裏拿出紅酒使勁往肚裏灌,以此來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