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開的一瞬間，鳳十七就睜開了雙眼。

    她休息的很好。

    雖然隻進行了簡單的鍛煉，但是，卻因為頂著巨大的壓力讓她感覺到了疲憊，因此，一夜無夢，就連晚上那些因為輪船搖晃和隻能靠著牆壁無法入眠的啜泣聲，也沒有將她吵醒。

    燈亮了，是不是就意味，天也亮了呢？

    上船的第二天，開始了。

    鳳十七依舊數著秒數，記錄著時間，繼續做簡單的訓練。

    而這段時間，那群人卻一次都沒有來過。

    鳳十七仔細想了想，集裝箱，並不隻有她所在的那一個，從輪船貨艙一路上走過，看到了幾百個集裝箱，肯定有部分，是跟他們一樣，裏麵全部都是被騙或者被擄掠來的少男少女。

    六個小時。

    時間過去了六個小時。

    走廊裏重新響起了腳步聲，鳳十七趴在門上仔細的聽，是送飯的。

    小門被拉開，這一次，丟進來的是一罐午餐肉和一瓶水。

    鳳十七狼吞虎咽的吃著，絲毫不敢耽誤。

    十分鍾。

    小門依次被拉開。

    “垃圾！”

    “垃圾！”

    收垃圾的人移動的很快，因為今天，大家都在第一時間習慣了這種模式，絲毫不敢耽誤。

    收完垃圾以後，鳳十七聽到了又是一隊快步小跑的聲音。

    牛皮靴子噔噔的聲音極大，震得每個人都覺得非常害怕。

    “開門！”

    大門又被打開，鳳十七看著自己對麵的少年，在房間裏蜷縮，動都不敢動，臉上充滿了恐懼和疲憊，而他腳邊的地上，有一攤汙穢物。

    “出來！”

    聲音極其嚴厲，鳳十七學著少年的模樣，慢慢的伸展起身，低著頭，走了出來，站在牆邊。

    “都站好了！”

    聽到這一聲，所有人都抬頭挺胸目視前方，不敢蜷縮著身體。

    這一次，鳳十七可以好好看了。

    穿著牛皮靴子，一身黑色衝鋒服的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把衝鋒槍，型號最多的，就是M416，他們來回踱步，在每一個人的麵前停下，望望房間裏麵，然後離開。

    他們的眼神冰冷而犀利，又帶著一絲輕蔑，偶爾嘴中輕哼嘲笑，不知道在笑什麽。

    “都抬眼，看一眼自己的房間號！”

    鳳十七扭頭，朝大門的上麵看去，她的房間號是223。

    “看好了，216，224，259，290。站在門口，其餘人，回去！”

    在對麵少年絕望和求助目光的注視下，鳳十七安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但是，大門卻沒有關。

    鳳十七將身體蜷縮在房間的角落，同樣注視著對麵。

    一分鍾，三個身著黑色衝鋒服的人就走了過來，低頭看著地上的那一灘穢物，再看看依舊站著的男孩，槍管一掃，就將男孩的頭打破了。

    鮮血，從男孩的頭部直往下冒。

    男孩抱著頭，哭著蜷縮著身體，滿嘴都是求饒的話。

    “饒了我，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與此同時，同樣的聲音從別的地方傳來，也是一樣的話語。

    可是，牛皮靴子就是不依不饒的，一腳一腳，毫不留情，槍管一下一下的打在男孩的身上。

    一分鍾。

    男孩已經沒有了反應。

    “弄髒自己房間的人，等著被喂魚！”

    無情冷酷的喊聲傳來之後，門又被關上了。

    鳳十七聽到有人慶幸的聲音，或許是在慶幸自己哪怕嘔吐，也記得吐在了馬桶裏，也有些人在幸災樂禍，覺得那四個人是活該。

    隻不過一天，一天，當恐懼和絕望逐漸占據了整個內心之後，人，總要用一些別的東西，來聊以慰藉自己已經無法喘息的心。

    人性的惡，也由此產生。

    鳳十七聽到了清洗地板的聲音，然後，罕見的，聽到了用對講機交談的聲音，雖然聲音很小，但她還是聽到了。

    “船明天靠港了，有幾個位置？”

    “2層，8個。”

    “1層12個。”

    “3層24個。”

    “4層6個。”

    “好。”

    有四層？不對，或許更多。

    輪船靠港，這才第二天，那麽，就是沒有到達目的地。

    空位置，是要進新人了嗎？

    也不一定，說不定是安排老人進來，方便管理。

    等到聲音逐漸消失，鳳十七屏蔽了全部的雜音，安心的做自己的訓練。

    十個小時。燈關了！

    第二天，結束了。

    第三天。

    鳳十七感覺到了輪船停靠的聲音，然後，果然有幾個人被帶到了已經空餘的房間中。

    依舊是原來的時間，小門開了，麵包和水瓶被扔了進來。

    與此同時，鳳十七聽到了一絲驚呼聲。

    “我今天居然有巧克力和蛋糕？”

    “我也有……”微弱的聲音

    這兩聲，引來了其他人的羨慕和嫉恨，但是，鳳十七卻聽到了對麵小聲的嘲笑和一聲“蠢貨”傳來。

    巧克力和蛋糕，意味著什麽？

    加餐？

    斷頭飯嗎？

    “垃圾！”又是收垃圾的聲響。

    輪船已經嗚嗚的開動。

    鳳十七聽到那些牛皮靴子的人來回踱步的聲音。

    “開啟235，278的大門！”

    “不要……不要拉我！”

    那兩個人，卻沒有受到毆打，反而是被帶走了。

    235和278？

    聲音的距離，正是送飯的時候，驚呼自己有巧克力和蛋糕的那兩人。

    被帶走了嗎？

    輪船靠港，被帶走？

    也就是說，那些後來導致正主死亡的人，上船了嗎？

    平安無事的，度過了第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鳳十七已經基本掌握了作息規律。

    早上六點，燈準時打開，中午十二點，送餐，十二點十五分，收垃圾。十二點半，收到“豐盛午餐”的人被帶走。

    然後，一天無事。

    晚上十點，準時熄燈。

    ……

    船上減肥的效果是驚人的，加上鳳十七有意的訓練，第七天的時候，她摸摸自己的身上，已經見不到肥肉了。

    她還有幾天呢？

    這三天之中，輪船卻再也沒有靠過港，但是，到了第十天的時候，輪船又靠了一次港。

    第十二天，輪船繼續靠港，第十四天，輪船又靠了一次港。

    然後，又過去了五天，輪船沒有靠港，十天，輪船也沒有靠港。

    鳳十七知道，他們應該朝目的地去了。

    已經連續在船上呆了一個月，鳳十七已經變得很瘦很瘦了，精瘦，身上隱約可見的肌肉被已經捂臭的衣服蓋住了。

    她的頭發耷拉在耳邊，已經非常邋遢了。

    然後，第三十天，她的午餐變了。

    巧克力和蛋糕。

    死亡宣告！

    鳳十七的表情非常陰沉，她聽到了對麵的竊笑聲。

    豐盛的午餐並不是每天都會出現二層，但三十天中，已經陸陸續續被帶走了差不多有十個人，卻沒有一個回來。

    現在，終於要輪到她了嗎？

    怎麽做？

    反抗？

    她連目的地都沒有到，反抗即是任務失敗。不反抗，如果落得跟正主一樣的下場，依舊是任務失敗。

    前沒有路，後麵也沒有路，鳳十七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但是，她不能頹廢，必須振作，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吃完自己豐盛的午餐，將垃圾交還，心裏數著秒數。

    十五分鍾，那熟悉的聲音響起：“223、249，出來！”

    她的大門被打開，三個黑色衝鋒衣，手上沒有拿槍的人走了進來，將她拖了出去。

    而另外一個人……

    249是一個胖子，即使過了三十天，他還是沒有瘦下來！

    鳳十七的心底燃起了一絲希望。

    她被人拖著，居然坐上了通往上麵的電梯，電梯按在了7樓的位置，頂層，豪華包廂？

    到了頂層，鳳十七才發現，還有三個人，同樣是身材肥胖的，有男有女。

    隻有她，隻有她瘦了下來！

    他們五個人，被推搡進了一處包廂之內。

    “洗澡，換好衣服！”

    每個人都顫巍巍的從門口身著暴露的女侍手上拿過幹淨的衣服，依次進入各自的洗澡間，淋浴打開，暢快的水聲傳來。

    洗浴間裏，有高檔的洗發水、沐浴露，還有牙刷牙膏。

    鳳十七知道，自己必須洗的幹幹淨淨，不然，若是這些人不滿意，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去被喂魚！

    三十天沒有洗澡，有多髒？

    當鳳十七看到熱騰騰的水，流向地麵的是，泛著一絲灰黑的時候，就知道，她已經髒臭的不行了。

    但是，即使這樣，也總比死亡要來的開心。

    一個小時，他們擁有這自由的一個小時，屬於自己的一個小時。

    洗好了，排好隊，依次從澡堂出來，一行五人，被帶到了一個裝飾非常豪華的包廂之內。

    美輪美奐的水晶燈懸掛在包廂的屋頂。包廂的裝修卻是很現代。

    “喲，我看看，都洗幹淨了？”一個妖媚的女聲傳來，鳳十七低著頭，也不敢去看這女子長什麽模樣。

    他們一字排開，站在女人的麵前。

    “都抬起頭，我看看。”

    鳳十七看到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在不遠處出現，女子坐在沙發上，讓他們抬頭。

    那是一張有些蒼老，但卻化著精致妝容的臉，頭發是黃色的。

    身上穿著褐色的貂皮大衣，裏麵卻是緊身的長款皮裙。

    女子極瘦，非常瘦，瘦到全部都是骨頭，若是離的遠些，會以為是一個骷髏朝自己走過來。

    她的瘦，比當初張菁在學校被折磨之後的模樣，還要厲害幾分。

    鳳十七感受到她的目光掃到自己身上時，一聲尖利的聲音傳來：“我不是說了嗎！要胖的！胖的！你們給我帶來的，是什麽東西！一根煙嗎！”

    “麗麗女士，你息怒，息怒。”一個明顯是公關的男聲傳來，鳳十七看著從他們身邊走出來，一身花枝招展服裝，燙著卷發的男子諂媚的笑著：“當初，看照片的時候，確實是胖的，但是，我們也沒想到，一個月就瘦下來了！”

    “哼！”那個被稱作麗麗小姐的女人冷哼一聲：“就你們給他們喂得那些東西，鬼才不會瘦！”

    然後，麗麗小姐突然捂著嘴尖刺的笑了起來：“嗬嗬嗬嗬，鬼當然不會瘦，哈哈哈哈。”

    笑完之後，麗麗小姐用一根極長的拐杖指著鳳十七，道：“小姑娘，你不乖哦，怎麽就偷偷的瘦了呢？”麗麗小姐說著，一步一步的靠近鳳十七，繼續道：“你不知道，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

    麗麗小姐拿拐杖敲擊著鳳十七的各處關節，雖然這個疼痛她能忍耐，可是，作為一個“正常的少女”，她連連慘叫，跪伏在地上。

    麗麗小姐蹲下，拉著鳳十七的還濕漉漉的頭發，道：“你看，這就是瘦的後果！”

    麗麗小姐將她的胳膊放在鳳十七的麵前，然後又扯著鳳十七的頭發道：“不乖的小孩，喜歡瘦的小孩，我可不想讓你去死，不如，你就去船邊看看風景吧。”

    麗麗小姐笑著，指揮著幾個大漢將鳳十七拉走。

    而鳳十七明顯感覺到，其餘四人朝她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但鳳十七的心中，卻是無比的慶幸。

    活下來了，至少現在，活下來了！

    在船邊看風景，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鳳十七被扔進了一個精鋼打造的監獄之中。監獄不小，但她也隻能坐著，或者蜷縮靠著。

    精鋼監獄，被鐵鏈吊著，懸掛在輪船的邊上。

    從鐵杆向外望去，鳳十七看到了，並不隻有她這一個監獄。

    數一數，約莫有十三四個。監獄中的有些人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有些人則蜷縮在監獄的一角，哪怕輕輕挪動身子，都會引起監獄劇烈的晃動。

    看風景。看看無邊無際的大海，感受著早晚劇烈的溫差，吹著帶著腥紅味道的海風，頂著每日毒辣的太陽，熬過這一切，才能活。

    但是，那個麗麗小姐發話了，不讓她死，也就是說，她會有飯和水，至於能不能熬過艱苦的環境，鳳十七知道，自己可以。

    晚上，鳳十七會被凍醒，會被海水拍濕身體，但是，她卻很慶幸。

    活下來了，隻要活下來，生存下來，就能繼續完成任務，就不會被天道法則抹滅。

    第二天，居然是一盒溫熱的盒飯，有米飯、有菜還有肉。

    肉非常油膩，看來麗麗小姐是真的想把她養胖。

    鳳十七吃飯的時候，身邊掠過了一個已經幹癟的肥胖屍體，撲通一聲落入了海中。

    而她的另外一邊，則是一團白花花的東西隨著海風，飄散在空氣中，落入海底。

    有一兩塊扒在了鐵杆上，鳳十七一眼就看出那東西是什麽。

    雖然吃著飯，但是考慮到有人在看，她裝作做出了一個嘔吐的表情，然後，便縮到了視線的盲區，神情淡定繼續吃飯。

    那花白的東西，就跟她飯盒中的肉，看起來非常像……

    她的是豬肉……而那些花白的……是……脂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