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在外婆家的木床上，象拔微閉著眼，似睡非睡。耳邊是長輩們說話的聲音，時而心平氣和、時而爭論不休、時而義憤填膺、時而感慨唏噓……

    這些話，道盡了人情冷暖、看透了世態炎涼、盡顯人世紛爭利益、各種勾心鬥角。沒有絕對的對與錯，隻有永恒的是是非非。

    聽聞外婆的哭泣聲，象拔坐起了身。便見父母一邊帶著勸慰和告誡的口吻讓她不準流淚。再看著這些時日因為勞累而飛速消瘦、臉色由顯暗沉的母親。人生來就苦，可是同樣為人的人卻還要彼此為難、互相爭鬥。

    象拔不由得低聲歎道：“想不到外公都過世了，他們還是不肯消停！在這種日子，他們還是不肯還一片安寧。一個二個就像是前世的仇人，非要爭個你死我活不可！外公人都很好，可是他這邊的男兒，一個個酗酒如命、活脫脫就像神經病一樣。真是中了邪！”

    象龍道：“管他們的，懶得理睬他們的破事。管好自己就行！也不要說別人，遲早會報應在自己身上。”

    象拔道：“誰想管他們？他們愛怎樣就怎樣。與我無關，我也管不了。隻是覺得，大家都是親人、一家人，為什麽一見麵總是鬧得不可開交？總是一個看一個不順眼？一個個恨不得弄死對方的樣子？有必要嗎？有時候，一個理解一點、一個讓一點，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

    象龍道：“要是人都這麽想，這世界也就不會有那麽多悲劇發生了！也就和平安寧了！”

    象拔道：“所以古人很多東西真的說的很有道理！說人生來就是受苦的，果不其然！尤其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廣大勞動人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無論世界如何發展變化，對於最底層的人們來說，都是受苦！”

    ……

    夜深了，農村不比城市。夜幕落下，四下就一片漆黑，隻有零星幾處燈火。

    象龍跟著父母等一幹人等在先生的要求下，繞著房屋來回兜著圈子，在外公的棺柩前還得行跪拜禮。作為孝子，幺舅劉海龍則始終在靈堂內父親的壽材前跪著，不知何時才能起來。

    象龍幾次想拉象拔‘入夥’，但是礙於不想成為在場人眼中關注的焦點，象拔沒有勇氣加入。出於愧疚，象拔於是乎有凳子也不坐，就這樣蹲在一邊。有時看見外婆朝自己走來，便壓低頭顱，以免被她注意到還責備自己。但他多慮了，外婆隻是叫他坐在凳子上而已，卻沒有他預料的那種情況發生。而且，‘就苦’這種事，也不是強迫性質，而是看情況自願報名參加，隻是象拔沒經曆過，不知道而已。

    “臭小子！看看人家象龍多麽誠心誠意！當然，還有你姐！頭都快給我繞昏了！你再看看你，你還不加入繞圈大軍？！”項象在一邊悠哉的坐著，還不忘調侃一下象拔。

    象拔道：“我是有想過加一個了，隻是沒那個勇氣進去。”

    項象疑問道：“這是你親外公，你為他繞一下圈、再跪拜一下要什麽勇氣？”

    象拔無奈笑了笑，道：“我們內向的人的世界你是不會懂的！”

    項象道：“都繞了一兩個小時了，什麽時候才停啊？不會要繞到天亮吧！？我的老天爺！……你看你媽、還有你大姨，本來身體腿腳又不好，還要遭這份罪！跪下去的時候要不是有根棍子支著，都快起不來了！”

    象拔道：“我們國家有好多習俗確實不好！尤其是紅白事，幾乎就得熬上幾天幾夜都難得休息！……唉，他們要繞到什麽時候啊？都要午夜了！”

    項象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你更應該關心的，是我們一會兒睡哪兒？我看你婆家也不大，總不能睡在荒郊野外吧！？畢竟床肯定是他們老的睡！”

    象拔道：“你這就是怨天尤人，你人都來了，他們自然會給你安排。……你看那邊山上，墳包包多的是，要睡肯定也得給你安排好的！你睡在那邊，房子也有了、草地又柔軟，還有人陪你，你還不會寂寞！”

    ……

    一切聲響終於重新歸為平靜，人們拉起幾乎站不住的劉海龍。這一天，終於暫告一段落。

    待人們散去，隻剩下了自家的人。劉海龍奇跡般的居然痛哭流涕。劉其抱住親弟弟，好一番憐惜勸慰。看著這一幕，象龍喃喃地道：“唉，就看這一次幺舅是不是真的大徹大悟、要痛改前非了？”

    象拔道：“希望是吧！人不一定要有本事，但至少真的不要讓別人厭惡嫌棄！自己活自己的，隻要快活自在就行。”

    項象忍不住說道：“看你們說的，搞得你幺舅像什麽壞蛋一樣。看看我，我舅那個土包子那麽混蛋垃圾！我就從來不會說他的壞話！”

    “那是你沒見過、聽過！”象龍道：“就我這幫舅舅，毫不誇張的說，沒有一個好東西！沒喝酒還好，但凡沾了酒，那就是六親不認、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尤其是，不管你對他們再好，他也不會念你半分好。相反的，你要是哪一點讓他不滿意，他會記得清清楚楚！而我大舅家的兩個兒子，完美的集成了這些優點。”

    正愁沒有住處，大姨和大姨爹相邀，象成學一家自然欣然答應。

    走在前往大姨爹家的山路上，四位長輩對於這些天發生的事依舊耿耿於懷，還在談論著多年來發生的種種不快。劉其說得最多的，就是說早知道就不讓象拔他們來的。

    覺得反正待著也不習慣，留與不留也沒什麽區別。

    象拔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既然這樣，明天我們三人就回去好了。正好還要抓緊訓練，就不多耽擱了。”

    劉其道：“既然你們忙，那就先回去好了！反正你們留下來也幫不了什麽忙。”

    二人應了一聲。象成學道：“那你們開我們家車回去，我們回來的時候在這邊坐中巴車就行！”

    象龍道：“我們坐項光頭的車回去就行！我們家的，你們回去那天用好了。”

    劉其道：“那你們是要直接回江宗？還是要在畢豐待一段時間？”

    象拔道：“我們還是先回江宗訓練。然後再回家。”

    劉其道：“那你們什麽時候回家？”

    象拔道：“一兩個星期以後吧！到時候再說。”

    劉其欣慰的笑道：“我這兒們快半年沒好好見了，你老爹老是念叨你們。說你們現在這些孩子出門在外，電話都從來不會主動給家裏打一個。一點不讓大人省心！”

    象成學得意地笑道：“我兒子們給老子長臉了！有本事、賺大錢了！房子修了、車子買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有什麽不省心的？……倒是鳳兒，當初讀書學習，你兩個兄弟可比不了你！你再看看現在，你要加把勁才是了！”

    “賺大錢？哼哼，我沒那個本事，人家象龍才是真正的大款！”聽言，象拔苦笑著說道。

    象鳳很煞風景，沒好氣的說道：“是，我們隻是光有讀書的勁，哪裏會賺錢？畢竟當初能讀書的才是你孩子，現在賺得到錢的是你孩子！”

    “這個孩子……”弄得象成學一臉尷尬，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誰又說你不是你爹的孩子了！”劉其笑道：“你們都是你爹的乖娃娃！都是你爹的兒女，我們誰都不會偏。”

    “那是我老爹自己說的，讀書的才是他兒子，不讀書的就不是他兒子！”象鳳並不打算瘦瘦，繼續說道：“現在我弟弟們學曆比我低，都能賺錢了，我們隻是一個打工仔，算得了什麽？”

    “我姐這話說得，好像我們現在有點作為了，就嫌棄你、看不起你似的！”象龍說道：“雖然你現在不如我們，可是我們也沒有看不起你、欺負你吧！不管再怎麽說，我們也是親姊妹。你這麽說，多傷兄弟們的心！多傷老媽們的心！我們不是那種有了錢就忘本的人！”

    醜男友龍仁拉了拉她的衣袖，對著她擺了擺頭。象鳳看了他一眼，也就不再多言。

    “我們都是一家人！說這些話就難免見外了！”龍仁笑道：“看看幺舅他們這幫人，鬧成了冤家。作為一個大家庭，就不要去計較誰有本事、誰賺得多誰賺的少！那樣子，就會生出嫌隙，以後還怎麽和睦相處？彼此相親相愛？……”

    “就是！仁兒說的是！”象成學讚同的道：“一家人就不要說這些話！弄得個個人心不齊、彼此憎恨的哪裏還像個家？龍兒他們現在有本事，那是他們的命！鳳兒你們也不要灰心，隻要肯吃苦、願意去奔，就能過上好日子……”

    劉其語重心長的道：“我和你爸現在年紀也一天天的大了，我的身體又不好，隻怕以後也沒幾年好活的。老娘什麽都不奢望，隻是希望你們姊妹幾個互相愛護、互相照顧！隻要你們過得好，我和你爸也就知足了……”

    大姨也道：“鳳兒以後這種話你就不要說！姊妹間要一個關愛一個的，不要勾心鬥角的，鬧得家不像家、姊妹一個恨一個的。姊妹間沒有前世的仇，不存在天生誰就和誰過不去，家和才能萬事興……”

    第二天，又在老家呆了一天。吃過飯，黃昏後，在父母、岑今等人的送行下，象拔三人走出了村子，踏上了歸去的路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