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維德從一堆折子裏抬起頭，揉揉酸澀的脖子，按按發脹的太陽穴，端過一邊兒的茶盞抿了一口。

    看了兩個時辰的折子，皇上還在前麵和幾位閣臣議事，看起來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把標記了紅簽兒的折子放在最上麵兒，孔維德站起身兒，活動活動筋骨。

    壓壓腿，下下腰，做幾個體側運動。許久沒有練瑜伽，身體的柔韌性有些下降。

    帝轉回書房的時候被坐在禦毯上劈叉的孔維德弄愣了一下。

    孔維德更沒想到皇上會這麽快回來，傻傻地看著對方，竟忘了請安。

    皇帝眼底兒極快閃過一絲笑意，如平常一般走進書房：“平身吧！”

    “謝皇上！”孔維德也很快恢複正常，立即站起來，還漫不經心地抻抻衣袖，撣撣衣袍。

    皇帝乜斜著瞧她，論裝正經，她是個中高手啊！

    皇帝回到禦座，孔維德立馬兒上前將紅簽兒奏折放在了皇帝麵前。

    皇帝翻開一本兒，直接將夾在奏折裏，孔維德寫的備注拿起來看。

    說起來，皇帝還真是挺佩服她的。孔維德不僅能在短短的兩個時辰裏，將所有奏折整理出個輕重緩急，還能將緊要的內容提煉出來，一二三四五逐條陳述。提綱挈領式的記錄要務，比看混雜在一起的奏報有效率多了。

    而且，她發明兒的據說稱之為標點符號的標記也特別好用，使文義表達更清楚流暢，不會造成誤會，產生歧義。

    帝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確有才，有大才，放在後宮實在有些浪費。可是就這樣做一世的君臣，帝又不甘心。

    收回心思，皇帝快速禦覽並批示了所有紅簽兒折子，一抬頭，看見孔維德立在下首的桌案後寫字兒。

    皇帝放下朱筆，看了她一會兒：“愛卿怎的一直站著書寫？不累？”

    孔維德不防皇帝突然出聲兒詢問，愣了愣，咧嘴笑著說：“坐久了腰酸背痛，站著寫字反倒爽利。”

    笑起來還有倆酒窩，真漂亮。皇帝暗搓搓想著。

    “行了，別寫了，橫豎一時半會兒也幹不完，陪朕用膳去。”皇帝走下來到她麵前。

    “謝皇上！”孔維德順口笑著說，“禦膳房的飯菜最是養人，臣有口福了。”

    性子也爽利討喜，一點兒不扭捏造作，越與之相處，越被她吸引。

    皇帝的目光在孔維德嬌憨俏麗的笑臉上流連片刻，當先走出了禦書房。

    用完午膳，皇帝又拉著孔維德去禦花園泛舟。

    當孔維德坐在宮女太監們夏日裏用來采蓮的小舟裏，頂著湖麵兒上陣陣刺骨的寒風兒，真想朝皇帝翻個白眼兒過去，太特麽冷了。果然，享受慣了的二貨們都特別熱衷於自虐。

    孔維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縮脖貓在船裏，袖著手看皇帝略顯生疏地搖櫓，一點兒上去幫忙的念頭都沒有。

    養尊處優的日子過膩了，就愛體驗平民生活，這種人沒法跟他講理，等他折騰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蘇長喜在岸上那個急啊！皇上一個伺候的都不讓跟，就帶著孔翰林上了船，還自己搖櫓。萬歲爺哪會搖櫓啊！這要是搖翻了船可怎麽得了啊！啊呸呸呸！蘇公公自打了個嘴巴。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絕對不會有事兒的。

    蘇長喜雖這麽自我安慰著，行動上可不敢怠慢，指揮所有識水性的大小太監們圍著禦湖站了一溜兒。

    皇帝也許真的不適合艄公這個職業，年輕，有一把子力氣，可折騰了半天兒，船就沒離岸多遠，一直在原地打轉兒。

    孔維德猶豫了一秒，從袖口裏摸出手絹兒恭恭敬敬遞過去：“皇上，擦擦汗吧！”

    沒想到皇帝竟把頭湊到自己麵前兒，示意她給他擦汗。

    看著近在咫尺的龍首，孔維德緊張得吞了吞口水，輕咬下唇，抬起手臂，微顫著給皇帝拭去額頭的汗水。

    “你冷？”皇帝看她貓著身子，小臉兒發白，關心地問。該死，剛才怎就沒發現，離著近了才瞧出異樣來。帝暗暗自責。

    如果實話說冷，無疑會掃了皇上的興致。哦，人家皇帝興致勃勃邀你泛舟，還紆尊降貴親自為你搖櫓，完了你來一句“沒勁”，不找抽嗎？

    想了想，孔維德幹脆站起來，笑著說：“皇上讓微臣來試試吧，活動活動就不冷了。”

    皇帝詫異地看她：“你會搖櫓？”

    前世，孔維德是大學教授，可剛入行時每年都要帶大一新生下鄉體驗，作為帶隊導師，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還是具備的，搖櫓劃船什麽的，不在話下。

    孔維德接過皇帝手裏的櫓，輕輕撥弄了兩下，小舟就遠遠蕩開去。

    “以前遊學時，跟一個老艄公學的。”

    皇帝挑眉：“你竟出去遊學？你爹倒舍得！”

    “有何舍不得？我身邊兒兩個婢女身手不錯，出門在外隻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哪有人敢欺負我？我爹才不擔心呢！”

    孔維德常常會忘記自己古人的身份，說得興起就我啊我的，忘了謙稱。

    皇帝並不介意這些小節，倒覺得她性子爽利有趣兒，更愛逗她說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