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擱下朱砂禦筆，借著喝茶的機會，偷瞄坐在一旁專心致誌整理奏折的女子。

    幾次想問她，可知與永順伯府二房次子聯姻的事兒，話到嘴邊兒又咽了回去。

    前日她順手幫了個小太監，當時雖沒說什麽，事後他卻將那小太監提來問話。

    這才知道那黃三少竟調戲過她，那是個什麽上不得台麵兒的醃臢貨，竟敢調戲她，他怎麽敢？

    皇帝陛下很生氣，後果就非常嚴重了，直接派了錦衣衛指揮使，他的心腹顧讓去查這個人，竟又查出來兩家在議兒女親事，而議親的對象就是黃三少和孔維德。

    當顧讓將查來的資料放在禦案之上，帝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依舊回不過神兒。這結果如同一道炸雷在他頭頂爆裂，轟得他頭暈目眩，耳鼓嗡嗡。

    五年，他與她相識整整五年。從第一次見麵就被她的才情與眉宇間飛揚的神采所吸引。

    後來，他回了封地，可不知為何，心裏總時時記掛著她，記掛著她的宜嗔宜喜，一顰一笑。

    至她十五歲及笈，他忍不住從封地趕來，在朝中局勢還不甚明朗的時候，在身邊眾多心腹，幕僚都不讚成他回來的時候，他還是回來了，就為了親眼看著她笈禮，她的成年禮一定得有他！

    她看見自己時，吃驚又故作鎮定的表情，讓他心裏的喜悅與滿足超越了一切，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很快回了封地，卻留下人手專門將她的消息傳回去。

    他知道她及笈後就參加了春闈，過了會試和殿試，金殿傳臚得了二甲十一名。之後又入了翰林院，如願地避開了選秀。

    她的消息，總是隨著加急的文書，情報一起傳回封地的。而他也總喜歡在寂靜無聲的夜裏，獨自一人待在書房，看傳回來的她的消息。有時能翻來覆去看好久，就像她在自己身邊，觸手可及似的。

    待他重回京都，謀得天下，她已是他的朝臣。

    他知道她的戒心與防備，看似與誰都和和氣氣的，卻從不真正與人交心。即便麵對他這個皇帝，也隻見恭敬不見親近。

    於是，他允許她保留自己的驕傲，不逼不迫，不遠不近，因為他知道她就在那裏，他一抬頭就能看見，一招手就能到他跟前兒。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發現事情並不如自己想的那樣。她十八歲了，他忽然意識到她會成親生子，會如其他女子一般嫁給另一個男人，過相夫教子的生活。一般的女子在她這個年齡早就嫁人了，甚至孩子都會跑會跳了。

    如今，她的父母已經在為她議親了，他再也不能優哉遊哉地看著她，欣賞著她，或許哪一天，她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了。

    皇帝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危機，一種隨時會失去她的危機，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必須問明白，她究竟有沒有與黃三少結親的意思，不，在她心裏有沒有考慮過嫁人，甚至……有沒有考慮過嫁給誰。

    “你……與那黃三有婚約？”

    孔維德一愣，想了一會兒才明白皇上口中的黃三指的是誰，放下手中的湖筆，沉吟著道：“皇上……何出此言？微臣並未與人議親。”

    同時，心裏飛快地想到，皇上怎會知道自己與黃三少議親之事？這事兒也隻是雙方女眷私下裏商議著，並未放到明麵兒上來。莫非……皇上暗中調查自己？

    皇帝一噎，是啊，這雙方議親都是父母長輩定下的，未落定之前是不會跟孩子們說的，閑閑應該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哼！她那對父母也是糊塗的，竟給她尋了這麽個親事，真是瞎了眼！有他在，絕不會允許閑閑嫁給這種人渣。

    “哦，是這樣，前兒個你救下的小太監為了報恩，特來朕麵前為你說了兩句公道話兒，朕才知道那黃三少對你言語不敬。”

    孔維德狐疑，是這樣嗎？小太監為了報答她，跑去皇上麵前兒說別人壞話兒，他真的確定這是報答嗎？另外，一個小太監得有多大膽兒，不經召見就敢進諫皇上的？

    孔維德很想問一句，皇上您是不是以為臣隻有三歲？

    見她麵露懷疑，皇帝握拳輕咳一聲，走下禦案，緩緩踱至孔維德麵前兒，目光定定落在她臉上。

    “朕派人查了他，在與他相好的小倌兒家中搜出了兩張鹽引。”那個渣居然還是個龍陽，皇帝真想立刻把孔尚提過來臭罵一頓。

    皇帝看著她漂亮的小臉兒從平靜到驚訝再回歸平靜。最後，隻聽她略顯凝重地開口。

    “鹽引一事，牽連甚廣，一個小倌兒身上竟藏有鹽引，這簡直令所有朝臣顏麵掃地。從兩淮鹽運使，巡鹽禦史到各大鹽商，其中經過多少環節，又有多少人經手！財帛動人心啊！”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閑閑可願與朕一起揪出這些蛀蟲？”

    皇帝握著她的手慢慢收緊，似不容她逃避。

    孔維德幹脆放棄抽回自己的手，大方坦蕩地回視他：“為皇上盡忠，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皇帝慢慢勾起唇角，拇指輕輕在她細膩的手背上摩挲。

    “放心，朕還舍不得你死而後已。”

    孔維德低頭看著皇帝握著自己不肯放開的左手，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算不算領導對下屬員工的性騷擾？可惜她沒地兒告狀去，瞬間想念現代文明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