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孔尚比平日早回府，走往正屋的腳步頓了頓，轉而往書房行去。

    馮氏越來越沉迷於吃齋念佛，成日裏不是跪在小佛堂裏念念有詞，就是往寺廟裏跑。

    城外的大昭寺是再也不敢去了，常往城西的影梅庵跑，半年下來不知捐出去多少香油錢。

    他們這樣的清貴之家，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哪有多少閑錢可供揮霍？就是府裏的少爺小姐們每一季置辦衣裳首飾也是有定數的，馮氏卻全不管這些，天塌下來也沒她求神拜佛重要，手裏有多少錢差不多就捐出去多少。

    孔尚見了糟心，有意勸上幾句，馮氏卻要死要活地哭鬧，說是老爺若攔著她孝敬神佛，馬上會降下大災厄，還不如立即讓她死了幹淨。

    孔尚幹脆眼不見為淨，離著馮氏遠遠的，省得心煩。

    “爹爹——”身後一聲兒嬌喚。

    孔尚回頭，隻見一襲緋紅裙衫的孔維真帶著甜笑，嬌俏地朝自己走來。

    孔尚停下腳步，等著二女兒小跑著追上來。

    孔維真跑得氣喘籲籲，臉頰紅撲撲的，比往日裏一味的白淨要多了一分豔麗。孔尚佯裝生氣地責備：“跑這麽快作甚，後麵又沒人追你！”

    孔維真上前一把挽住孔尚的胳膊，笑嘻嘻道：“後麵沒人追，前麵卻有人等啊！女兒怕爹爹等嘛！”一邊說，一邊還撒嬌似的搖著。

    二女兒和大女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一個穩重大氣，學識淵博，堪當重任，另一個卻柔弱嬌氣，愛耍小性子。他向來更重視對大女兒的培養，把其他女兒都丟給馮氏教養，反正女兒總是要嫁人的，出嫁時給女兒置辦一份兒體麵的嫁妝也就盡了父親的責任。

    孔尚是這樣想的，可是當二女兒撤去眼底對他的懼怕，願與他親近時，他忽然覺得有個會撒嬌的女兒也不錯。

    “今日又是何事？不會又看上了哪家的釵環首飾吧！”孔尚故意板著臉問。

    孔維真不樂意了，撅著嘴嬌嗔道：“在爹爹心裏，女兒就這麽膚淺呀！整日裏隻知道打扮似的！”

    孔尚無奈搖頭：“好吧好吧！你有什麽話兒就說吧！”

    孔維真嘴角一抿，偷笑著道：“女兒看見娘親前兒個得了一包好茶葉，想拿來泡茶喝，沒想到娘親居然不讓女兒碰，說是要留給爹爹喝呢！”

    “是嗎？”孔尚笑容淡了下來，馮氏心裏哪兒還會記掛著他？或者應該說，這個府裏除了二女兒已經沒有讓馮氏放在心上的人了。

    女兒的這番話定是瞧出了父母之間貌合神離，想著來撮合一番，可惜她找錯人了，問題根本不在他身上。

    念著女兒的苦心，孔尚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順著她的話道：“你母親有這份兒心，我挺高興的，有時間你多陪陪你母親，別讓她整日待在佛堂裏，弄得人神神叨叨的。”

    孔維真笑著點頭，轉而憂心地道：“母親這幾日時常念著馮表哥，總說自己對不起二舅，讓侄子不遠千裏來了京城，又沒能照顧好他，愧對二舅一番托付信任。為著這事兒，母親飯菜不香，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一圈兒，女兒瞧著心疼！”

    提起那馮禕，孔尚就來氣兒，什麽東西，一個什麽都不是的舉子而已，還敢肖想他三品大員的寶貝女兒，還敢嫌棄他女兒年紀大，連給他女兒提鞋都不配！馮氏家族真是沒落了，竟出了這樣的子孫。

    孔尚擺擺手：“休提此人！實乃斯文敗類，咱們孔家沒有這樣的親戚，你也別一口一個表哥的叫著，像是有多親熱似的。”

    孔維真歎氣道：“女兒也知馮家表哥做錯了事兒，可他也得了懲戒和報應，當日人還沒醒酒就從府裏被挪了出去。後來母親去看他，還見他半夜裏人雖昏睡著，卻突然趴在床邊嘔吐起來。母親急得不行，連忙請大夫來看診，大夫說這是腦袋受了重創後的反應，若不能及時止住，恐怕就是醒來也會變得呆呆傻傻。後來表哥雖然被大夫救醒了，可果然如大夫說的，人有些遲滯。”

    孔維真說到此處，紅了眼眶，哽聲道：“馮表哥怎麽樣女兒並不關心，可他那樣卻連累著母親一並為他擔心。女兒隻是懇請父親，偶爾讓馮表哥來府裏看看母親，女兒想著，若是母親見馮表哥能跑能跳，言語妥帖，就不會那麽擔心了，而且也讓馮表哥勸勸母親，多為家裏著想，放開心胸。”

    在二女兒的聲聲哀求下，孔尚歎口氣，無奈道：“罷了，若他真能讓你母親好起來，讓他偶爾來幾次倒也無妨。隻不過他若來了府裏，隻讓他待在你母親待客的堂屋，其他地方別讓他亂跑，免得驚擾了府裏的女眷。”孔尚叮囑道。

    孔維真喜滋滋地一蹲身：“爹爹放心，女兒定會讓人看緊他，不會讓表哥在府裏亂闖的。”

    孔尚點點頭，轉身走了。

    在孔尚看不到的身後，是孔維真充滿惡毒的冷笑。

    “孔維德，你等著瞧好吧！妹妹定為你挑個如意郎君，與你夜夜顛鸞倒鳳，也好撕下你清高偽善的麵具！到時候，你可別忘了敬我一杯媒人酒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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