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拿到後急忙扒掉外層竹葉往嘴裏塞去，百忙之中還不忘騰出另一隻手，向著蒸鍋裏麵剩餘的糕點抓去。他一口一個的吃著，口中含糊不清嘟嚷著‘好甜，好香’墨宸接過糕點，纖長的手指徐徐一旋，再一撥，很輕巧的將外層竹葉完全剝離下來。他略微吹了吹熱氣，待送入口中後，細致且無聲的嚼了起來。

    挽歌期間一直凝視著他，心中不免感歎，師傅的吃相，當真是雅致至極。

    “歌兒是有手藝的，花糕甜而不膩，入口生香，實屬美味。”墨宸品嚐過後突然抬眸，由衷讚歎了句。他的目光直射過來，一雙美目好看的彎起，看得挽歌憑白一顫，隨後麵頰不受控製的微微泛紅。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現在隻要和師傅對視，她的心髒就會噗通噗通亂跳一氣，這可如何是好？挽歌暗自掐掐手心，急忙移開眼尷尬道：“啊…師傅你愛吃就好，哎，十八你怎麽吃得那麽急？”她快步走過去，咣咣的拍著十八背部“你看你，吃太快了噎住了吧？”十八被她拍得險些吐了出來，鼓著腮嚷道：“唔呔咪噎，唔唔唔…”滿嘴的糕點塞在嘴裏使他說不清話，但他一張口，隻見裏麵糊滿了黏黏白白，涎液還在牙齒上勾起了絲…

    挽歌胃裏一湧，轉眼對墨宸道：“師傅你前些日子教的清靈訣我已經修到明鏡期，我去融些靈力，好為衝破這一重做準備。”墨宸聞言微微頷首，交待道：“明鏡期修煉需保持心無雜念，為師先帶十八練字，不讓他擾你。”挽歌點頭，轉身飛也似的向林中行去。

    十八見她走了，又往嘴裏扔了塊花糕，含糊嘀咕了句“吼端端的，捶我背做什麽。”

    墨宸揚眉“你說什麽？”

    “唔…呃…”十八艱難的咽下食物“沒什麽，爹爹你吃啊！”

    “我不吃了，你喜歡便都吃了吧。”

    “真的？哇！爹爹你太好了。”十八高興極了，嘴巴笑得快要咧到耳根子後麵去了。

    這一笑…他粘滿糕糊的牙齒便露了出來，墨宸定定的看了看了他，隨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先行離去的挽歌，此刻早已來到靈氣匯聚地打坐修煉起來。因她上次大量吸收靈力之時，趕上十八出世，兩者衝突間導致她體息紊亂靈力外泄，靈識混亂。墨宸知曉後，幫她順通經脈，並傳授控製靈力的心法和術式。

    挽歌自然樂意學，她本是血統純正的九尾一族，自身底子有極強的優勢，加之天賦甚高，很快掌握了其中要領。她曾試探著運用過一次靈力，發現威力驚人，如此更加促進了她刻苦修煉，所以進步飛快，連墨宸也時常稱讚她根底極佳。兩人和睦相處，長久以來，誰也沒再提卷軸之事，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因為十八，墨宸的性情稍微有些轉變，不像從前那般對世事雲淡風輕，情緒很容易被頑皮的十八帶動。隻是…偶爾他獨自仰靠在竹尖上小憩的時候，那抹遠離塵囂的白色，高高懸在一片綠海之中，看起來，仍是那樣纖塵不染，疏離且遙遠。

    彼時，幼小的十八總會呆呆地望著他，並小聲問挽歌“娘親，為什麽爹爹明明在那裏，我卻覺得他不在？”挽歌每每聽到此類疑問，目光都會隨之仰望過去，同他一起凝視著墨宸素雅的身姿。

    “他哪裏是不在呢，隻是讓人覺得遠罷了。”遠到，有時他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人驟然發寒。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謫，那一雙眼對誰都是笑著的，殊不知，根本沒有入了他的眼。

    挽歌始終認為自己是特別的。

    可以牽他的手，可以靠在他肩頭，偶爾略施小計，還可以依偎近他懷中。可每次當她心甜如蜜抬頭望去，對上他那雙絲毫沒有雜念眼睛，她的心立刻一陣顫栗，甚至開始排斥他對她的寵溺，他對她的寬縱，當真像極了慈悲的長者。

    幾次以後，挽歌終於清醒過來，再不可以利用墨宸這種單純意義上的疼愛去與他親近。他會以為她小女兒姿態，在與他撒嬌。她要的不是這樣，她要的是他正視到，與他朝夕相伴的，不是他當做小輩對待的徒兒，而是個對他情根深種的小狐妖。

    她不再製造機會，與他做隻有戀人才會有的曖昧動作。也不再為他偶爾親昵的舉動胡思亂想。她開始真正的，用心去靠近他。每夜他奏竹曲時，她不再隻是傾聽，而是撫起在他那裏取來的琴，與他琴瑟合奏，聲聲纏綿。她開始在他獨自下棋時，主動湊上去看他行棋。慢慢學會後，坐與他對麵，執袖和他拚鬥棋藝。偶爾他讚她落子絕妙，她會眸光爍爍的與他對視，眼底一片清澄不含雜念。隻是偶爾，會帶些繾綣，他亦看不懂，她也不急點破。

    她也會在他專注看書時，取靈花為他泡上一杯飄香四溢的清茶。並在一旁哄著十八，不讓他去打擾墨宸。待他終於將書撂下，經常看到挽歌與十八或在修煉，或在研究美食。偶爾，十八會委屈的來跟他告狀。但無論是什麽，都會讓墨宸心中一暖。

    墨宸慢慢的，竟習慣了與挽歌每晚一起合奏，獨自下棋時常甚感無趣，滿竹林的尋找挽歌要和她殺上一盤。看書時，也會下意識伸手去摸那杯早已沏好的茶，所有點點滴滴說不盡說。這一切，挽歌看在眼裏，喜在心頭。她不著急，她願意等。哪怕有一天，他明白了她的情意，拒絕了她，她也不會後悔。

    隻是挽歌沒能覺察，自己的點點情絲，早已形成了執念。任何感情都經不起單方麵的付出，又或者近乎殘忍的拒絕。哪怕現下她是自在的，歡喜的。可這僅限於他身邊，隻有她一人。她更自私的忽略了，墨宸並非不能動情，即便如今對她師徒之情無礙，來日若起了變化，情劫印一開，輕則法力漸衰，重則，萬劫不複。到那時，不知後悔的，又會是誰呢？

    自在的日子，往往過的飛快。轉眼之間，又過一年。十八吸食至純靈氣，加之食用靈花飽腹，成長速度簡直快得嚇人，挽歌幾乎是眼見著他一天一變。墨宸倒絲毫沒有驚訝，且不論靈力，單說他整天吃的那些花糕，盡是世間難求的靈花混製而成，凡人嚐上一口便可長生不老，十八僅是長長身體，也不足為奇了。

    他原本帶著嬰兒肥的小臉不知不覺消瘦許多，下巴微微拉長，五官輪廓愈發俊逸清冽，額頭那簇火焰印記比從前更豔幾分，如同時刻燃燒的火苗，襯得他皮膚融融生光。他身高變化最為明顯，蹭蹭竄長，很快長到了墨宸肩膀處，若說唯一沒有變化的…也僅剩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了，眨巴眨巴的還是無比清澈。也許是因為整日和墨宸相處，很自然地隨染上了墨宸那股清決的氣質，乍看了去，叫人直歎這是哪家仙童，竟如此俊逸出塵。

    挽歌在紫竹林，已有兩年之久。從最開始的日夜期盼族親來救她，到現在心中越來越害怕自己會離開這裏，離開，那個如詩如畫的人兒。她心中是明鏡的，也許父王在外被什麽阻隔了，才會耽擱如此之久，但遲早有一天，親人必然會將她帶離這裏，這是肯定的！

    挽歌心中好似有預感一樣，她開始越來越擔憂，越來越焦灼不安，直到最後，她的預感…果真應驗了。

    這一天修煉當中，挽歌忽然感受到結界出現波動，心中有些驚詫，僅起身的刹那，林中便多了一人氣息。長久以來修煉，讓她和紫竹林的靈氣略有融合，已經有了感知能力。她馬上察探來人氣息，很快發現並非妖族體息，挽歌狂跳的心髒稍微平複了些。可當下一秒再去細探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比剛才還要難看。

    這股尊不可言又祥柔無比的法源之氣，龐大的，讓人忍不住想屈膝，想去臣服拜膜。能有這股氣韻的，並且能做到，進入紫竹林法力沒被剝奪的，是，仙界中人，而且，這氣息，還是世間最至高無上的…龍息。來人步履輕快，法源雖強卻不顯攻擊性，明顯不是男子。看來，此人，便是這兩年來，挽歌隻顧著和墨宸培養感情，卻死死忘記的，她師傅那個無比尊貴的未婚妻，天帝嫡女，諾夕大王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