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我說動手你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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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謝臻涼沐浴後躺在床上看畫本——《秋菱山奇珍寶典》,頭頂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亮,安靜的室內忽而響起一道輕微的腳步聲,一名女子緩緩走近。
“舒玥,有事?”
謝臻涼慵懶地問了一句,手指翻過一頁畫本,眸光依舊落在眼前的花草圖上,隔著一層白羽輕薄紗帳,平靜恭敬的聲音傳進來,“小姐。”
謝臻涼眸光一頓,側過臉頰看向床前的人,人影模糊,但她可以斷定是舒玥的身形不假,但聲音明顯不是舒玥的,可她也不陌生。
她收了畫本,唇邊含笑,坐起來,伸手撩開了半邊紗帳,女子的樣貌清晰地映入眼底,與舒玥一摸一樣的臉,相同的氣質,忽略方才明顯不同的音色不說,來人完全能夠以假亂真。
“羅姨。”
假扮成舒玥的羅娘沒有刻意偽裝眼神和聲音,謝臻涼一眼就能認得出。
羅娘柔和淡笑,隨手拉了把凳子坐下,“舒玥在她房間裏,我們見過麵了,我想借用一下她的身份,一會兒去見你父親。”
謝臻涼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開口,“好。羅姨,你找我……有話說?”
羅娘神色一正,唇邊的笑容隱去,一雙曆經歲月的眼睛沉靜如水,朦朧似霧,此時正專注地看著她,情緒難辯,“今夜,羅姨會離開京城。”
謝臻涼聞言,隻淡淡地‘嗯’了一聲,在羅娘說出要見謝重時,就已經察覺到了,她是來和自己告別的。
麵對自己的離去,謝臻涼神色平靜,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舍的情緒,羅娘心中反倒更安定,也更放心地離開她身邊,去做應該做的事。
若在幾年前,離開京城,羅娘想都沒有想過,而眼下,她卻不得不離開,不得不放棄近距離的守護謝臻涼;而若謝臻涼一直如她想象的那般柔弱不堪,她也絕不會下這樣的決定,事情更不會演變成今天這樣——她以一個下屬的身份來跟謝臻涼對話。
羅娘一時間生出許多感慨,可來得快也收得快,多餘的情緒不是她該有的,她從袖中摸出一個缺了半塊的羊脂玉玉佩,看似平淡無奇,實則象征著一層身份,“這些年,羅姨在京中經營了自己的勢力,數一數二的鳴鶴樓你當有所耳聞……現在將這信物給你,你就是它新的主人,往後鳴鶴樓的一切都由你調遣……還有,太子掌握的飄雲樓裏,如今也有一部分羅姨安排下的人,並沒有暴露,需要的時候,你可以去問鳴鶴樓的掌櫃,他會告知於你。”
羅娘將那玉佩遞過來,謝臻涼沒有矯情地伸手接過,看著她輕輕點頭,勾唇一笑,“羅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羅姨離京後,才是真的危險,蘇白澤不會輕易放棄找你,還有紫玉墜的事……千萬要當心,至於江湖上的紛爭並不急在一時,羅姨定要確保自身安全無虞後再行事。”
羅娘深深地望向她,可眼中並無她的身影,眸光輕晃,似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已經不在世的人,“羅姨明白,事情辦完了,會回來看你。”
羅娘說著,從凳子上站起,眼神清明,語氣平淡,卻透著一絲寵溺,“天色晚了,涼兒早些睡吧,羅姨要趕快去見你父親了。”
謝臻涼抿著唇,抬起眼眸靜靜地看她,緩慢慎重地道,“羅姨,保重。”
羅娘笑而不語,抬手拂落了紗帳,擋住謝臻涼看向她的視線,而她,轉身離去,幹脆利落,毫無留戀。
謝臻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才躺回了床上,將手中的信物玉佩放在床頭,撿起一旁的畫本,上麵的良駒踏遠圖入眼,她瞧了良久,灑脫一笑,還會再見的。
……
留月院。
扮成舒玥的羅娘暢通無阻地進入了謝重的住處,走至依然有光亮的書房門口,遇見了從裏麵出來的老魏。
舒玥屈膝一禮,“大管家。”
老魏自是認得舒玥,雖說她如今是在謝臻涼身邊伺候,但偶爾來見謝重也正常,他知曉左右不過是謝臻涼的事,而謝重也格外的重視,所以,沒有通稟,便擅作主張地道,“進去吧,相爺正巧在休息,吃夜宵。”
“是。”
舒玥踏進房內,關上了門後,向裏麵走去,書案前的謝重放下了湯勺,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去。
舒玥在他麵前站定,沒有行禮,一雙眼睛直視著他,從舉止、姿態到神情沒有半絲奴婢的樣子,謝重不用想,也知她不會是舒玥,他緊盯著羅娘戒備地站了起來,嚴肅冷漠的麵容上,表情頓時凝重起來,內斂沉穩的眼神陡然鋒利,冷喝道,“什麽人!”
羅娘一勾唇,皮笑肉不笑,周身布滿了尖銳寒意,“我。”
謝重的臉色頓時一變,因為前一刻擔心謝臻涼出事而變得緊繃的身體此時一鬆,眼中眸色是毫不掩飾的詫異,他一屈膝,重新落座,“你坐。”
言短意駭,但比起方才充滿殺意的語氣,這句的口吻不知和善了多少倍。
羅娘置若罔聞,她這一生最懷念的是月涵兒,而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月涵兒深愛的謝重,更不要提與他多說,她問清楚一些事情就會立刻走,“涼兒的眼睛你是如何治好的?”
謝重驚愣,麵上不敢置信的神情沒逃過羅娘的眼睛,她心下微動。
謝重站了起來,張口反問,“你在說什麽?”
羅娘沒錯過謝重臉上任何的神情變化,驚訝、疑惑夾雜著激動、期盼的情緒做不得假。
羅娘微垂了眼皮,心漸漸地往下沉,謝重不知道涼兒的眼睛好了,但……上次與她相會時,自己說要找謝重問清楚,她分明一臉平靜的點頭應是了,任何異常的神色都沒有……
羅娘此時的心情複雜難言,自以為沒露出馬腳讓謝臻涼起疑,卻不想,謝臻涼不動聲色地將她的異常全看入了眼底……如今回想起來,也隻得歎息一句:聰明反被聰明誤!
久久未得到回應的謝重此刻心情同樣不平靜,他也算了解羅娘幾分,十幾年了避著他不見他,不可能一時衝動,無緣無故地就跑來見他,還問出讓他心驚不已的話來!
“你是說,涼兒的眼睛好了?”
謝重全副心神都在這一個點上,眸色殷切,想從羅娘的嘴裏得到一個答案,而沉默良久的羅娘緩緩抬臉正視他,毫無情緒地開口,“我見過涼兒了,她的一切都讓我匪夷所思,本以為是你在暗中培養她……”
羅娘說著,沒忘觀察謝重的表情,不必再聽他說什麽,她已經明白,他與自己一樣——其實都沒有傳授給她過什麽本領,還有……同樣,他們為了讓她遠離外麵的危險,都選擇不靠近,疏忽遠遠大於關心,這十幾年裏,留下了大片她一人生活的空白,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他們一無所知。
羅娘自知沒必要再留在這裏了,謝重不可能給她解惑,而謝臻涼隻怕也不願意多說,她轉身離開。
謝重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沒有挽留,也沒有多問,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他比羅娘早發現謝臻涼的異常,當時的心情和羅娘此時的相差無幾,而這異常因為十幾年間他的刻意忽視而留下的空白,似乎又有了合理的解釋,那也許是獨屬於謝臻涼一人的奇遇,她若不說,他們無從知曉。
“謝重。”
走神的謝重恍惚間聽道羅娘的聲音,他看過去,羅娘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背對著他,聲音冷漠如雪,“那件事,你我都不想告訴涼兒,但她如此聰慧,似乎知道也隻是早晚的事……我,隻是給你提個醒。”
羅娘話音剛落,人便消失在了謝重的視線中,他的臉色冷沉了下來,眸色晦暗不明。
……
謝重在書房幹坐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吩咐老魏將舒玥帶了過來。
“小姐的眼睛好了。”
與其說是問話,倒不如說是肯定句,謝重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結果,但他還是想親耳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舒玥沒有猶豫,即刻回答,“是,小姐的眼睛好了,大概是一個多月前。”
謝臻涼在決定用舒玥這個人後,便沒有再刻意隱瞞自己的眼睛已好的事實,隻是叮囑她,若非謝重親口問,否則什麽都不要說。
謝臻涼的眼睛好了,謝重自然是高興的,隻是這份高興在昨夜見過羅娘後已經大打折扣,他臉上是一貫的平靜和威嚴,“照顧好小姐,沒什麽事,回去吧。”
他說完一頓,似是想起來什麽,又道,“涼兒做的什麽打算?”
舒玥略一思索,開口回道,“小姐打算繼續隱瞞下去。”
謝重聞言,心下鬆了一口氣,麵色無異,“走吧。”
“舒玥告退。”
謝重又靜坐了片刻,起身沐浴換衣,出府去上早朝。
謝臻涼用過早膳後,突然有了出門的興致,“綠芙,讓人去備馬車,今日出去逛逛。”
“好啊,小姐,綠芙馬上去!”
綠芙一聽謝臻涼的吩咐,便下去準備了,謝重如今已經不拘著謝臻涼出府了,什麽時候出去什麽時候回來,都是她的自由。
謝臻涼取了麵紗擋住半張臉,帶著舒玥和綠芙兩人上街。
在京城其中一個繁華熱鬧的街口下了馬車,三人帶著一名侍衛走進永樂街,走走停停,看完了各種鋪子和小攤,原本滿是活力的綠芙此時累得小臉都垮了,反觀謝臻涼和舒玥,臉不紅氣不喘,跟剛出來時沒什麽兩樣。
三人身後跟著的侍衛,手中抱著大大小小的一堆東西,任勞任怨,不發一語。
“綠芙,渴了嗎?餓了嗎?”
謝臻涼笑眯眯地問,綠芙眼睛一亮,猛點頭,“嗯!小姐也渴了吧,餓了吧!”
謝臻涼側頭問舒玥,“附近有不錯的酒樓嗎?我們四個進去吃一頓。”
舒玥四處看了一眼,立即想起這附近的確有一家,“前麵不遠有一個鳴鶴樓,傳聞那裏的美味珍饈不必皇宮禦廚做出來的差,小姐要去,這個時辰正好,人不多。”
謝臻涼拍板決定,“好!去嚐嚐!”
四人很快來到了十分氣派且頗有盛名的鳴鶴樓,謝臻涼才走進去,立即有人熱情相迎,“這位小姐請,您是第一次來吧,我們鳴鶴樓這裏應有盡有,保準有讓您吃上癮的菜……嘿,您要雅間還是大堂?”
“要最好的。”
謝臻涼淡聲道,綠芙和舒玥扶著她,不急不慢地往裏走,侍衛寸步不離地跟在她們身後,小二一愣,立即心花怒放,這一行人衣著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不差銀子的。
“好嘞!樓上請!”
謝臻涼被迎到了三樓獨立的一個雅間裏,裏麵的擺具陳設一看就是專為女子準備的,清雅而有格調,一眼看去,便讓人感覺十分舒心。
“您看要點什麽?”
謝臻涼在桌前落座,聞言,轉眸示意了一下舒玥,舒玥上前,聽他介紹了鳴鶴樓裏的招牌菜,按照謝臻涼平日的喜好,隨意點了一些。
“要四個人的。”
舒玥一愣,又追加了兩個。
小二很快下去了,舒玥給謝臻涼倒了一杯熱茶,又倒了三杯,給她們三個人喝。
綠芙將另一杯茶端給站在窗前的侍衛,他冷聲拒絕,“……不渴。”
綠芙眨了眨眼,也沒多說,將茶放在了他手邊擺放花草的桌案上。
“山江,你過來。”
拒絕喝茶的冷麵侍衛一愣,隨即沒敢耽擱,走到了謝臻涼身邊。
“小姐有什麽吩咐。”
謝臻涼的眼眸隨意地掃過門邊,意味深長地笑,“等人進來呢,你做一件事,拿刀架在那小二脖子上,別傷他,能讓其他人感覺到威脅就行。另外,我什麽時候說動手,你再動手,明白了?”
侍衛山江立即沉聲道,“明白。”
謝臻涼拿過茶壺,又拿了一個新茶杯,倒滿,推到他那邊,“嗯,來,把茶喝了。”
山江想起剛才拒絕綠芙時說的‘拒絕’二字,此刻當然也隻能表達自己不渴的意思,但卻要更恭敬地說,“多謝小姐,山江不渴。”
“嗯?不渴就不能喝茶了?我親手倒的茶,你是要不給我麵子?”
山江神情一肅,他不呆,謝臻涼的意思表達很明顯,他身為侍衛,聽命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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