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無昭的唯一籌碼被找到，君破竟毫無氣急敗壞之色，無昭救回自己的母親，也不見絲毫波瀾，到底是這兩人太會偽裝，還是根本沒將此刻的得失放在心上？

    君鈺暗自腹誹，那女子對他們都很重要不是嗎！？

    澹台無昭麵無表情，眼眸幽暗，深不可測，讓人猜不到他丁點想法和情緒。

    君破心中隱怒，皮笑肉不笑，“何必裝作不在乎你母親的樣子？你若真不在乎，就該任她自生自滅！今夜這一出戲，你大費周章，甚至不惜耗用耀星火，如此大的代價，隻為救一個人，你的‘孝心’真讓本境主刮目相看！”

    說著，君破上下打量他周身氣息幾眼，玩味一笑，“耀星火最是耗費你自身精氣，今夜不僅燒毀了本境主的一座寢殿，還維持了如此長的時間，此時的你，功力已不足七成。”

    君鈺呼吸一滯，明白君破所言非虛。

    君破泰然自若地上前幾步，唇邊的淡笑裏幾分篤定，幾分蔑視，“功力不足七成的你，尚且不是君毅的對手，何況君鈺和本境主……你此刻敢站在這裏，憑借的無非就是自己的不死之身。”

    “可這，還是本境主給你的。”

    “你憑什麽，還一臉高傲地，拿著本境主賞賜你的東西自恃強大？真是可笑，可憐！”

    澹台無昭鳳眸眯了眯，彰顯了心情不悅，卻也僅限於此，神色淡淡，從始至終沒將君破看在眼裏，姿態慵懶睥睨，冷漠矜傲，尊貴優雅，不可一世。

    他無動於衷的樣子著實刺激了君破，雙拳緊了緊，眼睛意味深長地掃過暈過去的虛弱女子，不緊不慢地開口，“有些事還是說清楚得好……或者，你覺得本境主親自來說更好？”

    紅衣女子的身體瞬間僵直，即便掩飾得再快，也逃不過扶著她的冰凰的眼睛。

    冰凰冷著臉，鬆了手，她險些倒在地上，可搖晃幾下，還是穩住了身體，一旁的青傲神色冷峻銳利，暗自警惕。

    澹台無昭眼底浮動些許異樣，沒有動、沒有回頭。

    君鈺心神震驚，隱隱擔憂，可在君破的麵前還是表現出了驚喜之色，雖不知他暗中到底做了什麽，先拍馬屁，“父君英明！”

    君嶺和君毅短暫的愣神過後，換上了看好戲的姿態。

    紅衣女子拖著虛弱的身體，走上前，停在澹台無昭身側，淡然無畏地直麵君破。

    她看上去很年輕，雖然臉色蒼白虛弱，但精神很好，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被虐待的痕跡，亮眼的五官極盡風花雪月柔美之色，淡然睿智，沉著冷靜，宛若空穀幽蘭，柔弱但不失風骨，出塵脫俗的氣質讓人見之難忘。

    這是一個涵養深厚的優雅女子。

    君破像看地上卑賤的草一樣看著她，眼裏的不屑清晰可見，“說罷……你不說，自有本境主來說。”

    紅衣女子眼神漠然，轉頭看向澹台無昭時，明亮包容的眼中浮現柔色，以及幾分感慨和……愧疚。

    垂頭，向他行了一禮，歉然道，“一直以來，我對你撒了謊……我並非是你的母親。”

    “我叫紅珠，是你母親的貼身婢女。”

    澹台無昭定定地看了眼她，淺金妖冷的鳳眸裏陰霾驟起。

    君鈺猛然睜大了眼！

    君嶺和君毅卻是恍然大悟，君嶺嘴角翹起，興奮地像看澹台無昭狼狽可憐的樣子，君毅神色微動，琢磨著紅珠那句‘一直以來’的深意。

    君破眼神陡然一利，“紅珠，你們早就見過！”

    而不是第一次！

    原來……澹台無昭早就找到了她，早就謀劃著救她出來，這麽多年裏所謂派出來尋找她的暗衛，不過是做樣子給他看，降低他警惕性的障眼法！

    紅珠看了一眼君破，認真而鄭重地道，“我與他，四五年前就見過了。”

    四五年！？

    君破氣笑了，冷冷看著紅珠，“如此重要的消息你竟隱瞞了本境主！看來你早將你主子的命令忘到九霄雲外了！”

    紅珠不緊不慢地搖頭，“你怕是誤會了什麽，主子的命令，我從沒忘記過，效忠於誰，我一清二楚。”

    “什麽命令？”

    她話音未落，忽然聽見澹台無昭陰寒冷漠的聲音，心頭一顫。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正麵看著他，心中幾番掙紮，終是道，“主子當年被君破抓住囚禁之事不假，在地下暗宮裏一過就是五年。”

    五年……隻過了五年，後來，有人救了她，還是她逃了出去？

    澹台無昭思緒晃過，忽然又想到，她離開暗宮的時候，他也才五歲。

    想法一閃而逝，沒有在他心間留下痕跡，也沒有生出絲毫情緒。

    澹台無昭心底當真沒有什麽波瀾起伏，對於他母親，他沒有依賴也沒有期待，謀劃救她出來，也不過是全了自己尚且年幼時的執念，可一晃許多年過去，這份執念已經變得可有可無，尤其在遇到謝臻涼後，已經淡到快消失了。

    紅珠說罷，就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發覺他似乎毫不在意時，心口忽然發悶，下麵的話再難以開口。

    君破當然不會成全紅珠對澹台無昭的憐惜之情，她不說，他卻會說得十分詳細，一點細節也不落。

    “本境主承認，當年來救你母親的人，實力不凡，可本境主的暗宮也不是好進好出的，僵持之下，各退一步，商討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之法。”

    “她要離開，但也退一步——她的貼身婢女留下，扮作你母親，代替她的作用成為我掌控你的籌碼，同時，本境主也退一步……知道她當時要本境主答應她什麽嗎？”

    站在君破身後的君鈺，心提到了嗓子眼。

    冰凰雙拳攥緊，青筋凸起。

    紅珠也無力阻止。

    “她在知道你被本境主帶回來的情況下，既不是要本境主放走你，也不是要保全你的性命，而是要保她的丈夫、嘉王爺澹台禮的性命，讓本境主不得對嘉王府出手。”

    “哈哈哈，你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卻毫不猶豫地放棄你！即便預想得到你未來的日子如墜地獄，艱難痛苦，卻還是拋棄你！拋棄得果斷幹脆，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殘忍的真相來得如此快。

    紅珠已不忍去看澹台無昭的神情，就連青傲眼底也充斥著冷凝之色，殺機畢露。

    冰凰頭垂得很低，看似平靜，心中的怒火已瀕臨爆發！難怪，君破明明已經平定鳳千山死後的混亂局麵，卻仍舊遲遲未對嘉王爺動手，虧主子特意派了人暗中保護他，這簡直……是個笑話！

    君鈺唇角緊抿，整個人緊繃得宛如冰雕，他身後的君嶺毫不顧忌地大聲冷笑，“原來是個被拋棄的可憐蟲，真是可憐！你就不該存活於世！安分地做父君手中的殺器，還能有幾分價值！哈……噗——”

    笑聲戛然而止，一口腥紅的鮮血噴出。

    君嶺愕然，不敢置信地挪動了下眼睛，朝下方看去，燦金的鎖鏈穿胸而過！

    如此鋒利而刺眼的金色兵器，除了澹台無昭，沒有第二個人用。

    君嶺‘轟’地一下被恐懼淹沒，沒來得及悔恨，人已然倒下，死不瞑目。

    站在他近前的君毅，臉色發白，手腳發顫。

    君鈺心中冷漠，活該！

    君嶺的死讓人猝不及防，君破望著沒了氣息的他，隻覺荒誕！

    怎麽會……澹台無昭明明不足七成功力，怎麽會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殺了他！

    君破心猛然一沉，他還是小看他了嗎？他的實力或許超過他的預想。

    回頭，對上澹台無昭的麵容。

    他平靜得讓在場所有人心驚。

    淺金鳳眸冷寒深邃，麵色一如往常，絲毫沒有失去冷靜，變得瘋魔。

    仿佛被親身母親拋棄的不是他，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剛才的狠手，似乎不是因為君嶺激起了他的怒火，而是他在懲戒他的冒犯。

    看著情緒深沉穩定的澹台無昭，冰凰大大鬆了口氣。

    青傲冷峻的神色中露出一絲欣賞。

    紅珠眼神複雜，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因為君破說的都是事實，沒有任何誇大的成分。

    死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君破沒有什麽傷心之意，探究的視線落在澹台無昭麵色上，嫌方才的刺激還不夠，又道，“你不但被親生母親拋棄，還……父不詳。”

    君鈺忍不住喊出聲，“父君，這……”

    澹台無昭眉鋒微動，狹長幽深的鳳眸裏淺金光澤銳利得刺眼，他緋紅薄唇一勾，竟是笑了，冰冷低啞的音色飄渺得瘮人，“說下去。”

    紅珠垂下眼，搶在君破前麵開口，“當年的事太過複雜，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主子當時失憶，聽了流沁王的命令，嫁給了嘉王爺，兩人是有過真情實意的，她不會背叛嘉王爺……”

    紅珠停頓了下，隱晦地道，“隻是後來有一次，主子被另一個男人逼迫……不久後，主子懷了你。”

    君破冷傲諷笑，“她懷孕是真，可肚子裏的種到底是誰的，嗬……誰知道！”

    澹台無昭聞言，無怒無悲。

    君破所言不過是證實了他的猜測是真罷了。

    是真就是真，於他而言不痛不癢。

    沒有母親如何，父親不詳又如何，他這一生有那丫頭就夠了。

    謝臻涼的笑臉在腦海裏浮現，澹台無昭心裏一軟，想立即拋下眼前的一切去北靈見她。

    倏而掀起眼皮，一雙金眸璀璨耀眼，如玉的肌膚上漸次浮現血色藤蔓，盛開纏繞，磅礴的力量從中散開浮動，強烈的威壓籠罩一方天地。

    他不想浪費時間，速戰速決。

    君破的臉色已經徹底變了。

    君鈺的視線凝聚在澹台無昭身體的血色紋路上，神情無比凝重。

    今日一戰過後，雲天境怕是大傷元氣，而無昭，也絕不好受！而無昭……他是死不了的怪物，可不是感受不到疼的怪物！血肉筋骨毀滅再重塑很好玩！？

    君破冷靜地感受著澹台無昭的力量，想法愈發堅定：不能再給他成長的機會了，這次……必須抓住他！他這樣為力量而生的怪物，隻能有被關進籠子，受他控製一條路！

    “本境主奉陪到底！”

    他話音一落，蟄伏在四周的人全部冒出頭來。

    君鈺、君嶺、君毅三人帶來的全是手下最精銳的暗衛，其中不乏具有特別能力的人。

    一共五人，自覺站到了最前麵。

    君破看了一眼黑影暗衛的首領，“下去。”

    “是。”

    君破打了個手勢，數十個黑色身影從天而降，落在離澹台無昭最近的位置，頭戴麵具，體型各異，神秘陰冷，周身充斥著一股死氣，仿佛來自幽冥地獄。

    澹台無昭漠然地掃視了一眼前方的黑影，金眸緩緩閉上，少頃，再次睜開——

    金瞳泣血，紅色詭譎！

    於他身後，出現密密麻麻的虛幻殘影，有人有獸。

    人，是惡人，也是厲鬼；獸，是凶獸，也是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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