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質子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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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梁197年,冬
說也奇怪,不知何故,素來秋長冬短的北梁這一年入冬似乎尤其的早,冬至剛剛一過,少見落雪的天都慶城居然零星飄起了雪花來了。
隻是一點點的雪星子而已,幾個頑皮的小兒見積不起雪來,初時的興奮與新奇便很快就過去了,都悻悻地回了屋。
但就是這一點似乎毫無殺傷力的雪沫卻驟然帶冷了溫度,連天色也比平日裏早暗了將近一個時辰,不少商家見此情景也就早早關門收鋪了。
向來繁華熱鬧的慶城似乎一夜之間因為一點幾乎不見痕跡地雪,就硬生生透出了一股蕭索地意味來了。
離城門關門落鎖雖然還有一刻鍾,但此時的天色卻已然黑透了,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隻隱約聽見風聲呼嘯,似孩童的嗚咽之聲,令人有些微顫。
“劉大哥,要不咱早點落鎖吧,看情況不會有人進城了。”說話的是今天第一天負責城門崗哨的周生。
這人早年讀過幾年書,可惜卻並不是快讀書的材料,眼看著仕途是沒什麽指望了,可偏生自持是個讀書人,還養成了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毛病,在家裏遊手好閑快兩年了,這個守皇城根的差事還是家裏砸鍋賣鐵給他求來的。
不成想,當差第一天就碰上了這麽個鬼天氣,他隻覺得風刀子直往脖子口鑽,雖說不上多疼卻也冷得夠嗆了,他換班的時候偷瞄到上一波當值的兵士都貓在角落裏偷酒喝,心裏早就犯了癢癢。
“你小子膽也忒肥了。”劉猛伸手就是一個暴栗:“你以為這差事是過家家,早一點落鎖,你脖子上的腦袋還想不想要了?”不同於周生,他吃這碗皇飯已經兩年了。
周生頭上挨了一記,疼得要命,那劉猛是個粗人,手勁頗大,他心裏雖是不忿,嘴上卻不敢多說。
來之前就聽說,他這個搭檔是個出了名的一根筋,否則一個在邊關戰事中好歹也立過功的人,何以回來之後就混了一個看門的差事?守了兩年的門,還是和他一個新人平起平坐的守城兵。
周生心裏暗暗呸了一口,有朝一日他飛黃騰達了一定要將這仇報回來。
“給。”劉猛心直,脾氣也直,哪裏知道周生心裏這麽多彎彎繞繞,揚手就丟過去一個物件。
周生本就有些心虛,差點就沒有接住,定睛一看,卻發現是個酒囊。
“喝口酒,暖暖身子,一刻鍾馬上就過去了。”
那周生本就犯了酒癮,便也不客氣,咕咚灌了一口。
劣質的低等酒,入腸生疼,禦寒卻是極好的。
城門外不遠處,一駕輕便的馬車正在趕路,坐在車外趕車的是一個約莫十**歲的少年小廝,別瞧他看起來清瘦,趕起車來的架勢倒是似模似樣的。
見天色又沉了一分,那少年眉宇間微微露出一分焦色,揚鞭催馬,誰知,這第二鞭還沒落下,簾子一動,從馬車裏探出個人來,嗔怪道:“主子說了。讓你慢些趕。”
天色雖暗,卻不難分辨出,那探頭出來的人,居然和趕車的小廝生了一副完全一樣的眉眼!
“還慢?”那小廝叫嚷了一聲,手中的鞭子遲疑了一下,仍是落了下去,“再慢,城門就該落鎖了。”說完,手腕一翻,眼看第三鞭就要落下。
“你這是長本事了?”
馬車裏悠悠傳出來一道聲音。那聲音似乎略微有些沙啞,但聽到人的耳朵裏卻是說不出的舒服,似那溫潤的好玉,沉穩而有光澤。
“我的好主子,我們今日是一定要進城的,莫不是你當真一點也不急?”趕車的小廝聲音雖然聽不出什麽畏懼之意,揚在手裏的鞭子卻是沒有再落下了。
“我……”那好聽的聲音褪去了一分啞色,多了一分清冽:“我……不過是近鄉情怯罷了。”
說完,好像發出了一聲喟歎。
那趕車的小廝和探出頭來的人眉間都極有默契地出現了一絲疼惜。
“阿二,你說的是,別耽誤了時辰,落鎖前咱們進城。”馬車裏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一次又似乎多了一分慵懶愜意的味道。
那趕車的小廝連著抽了兩鞭,嘴裏卻是一陣嘟囔:“好端端的名字不叫,非管我們叫什麽阿大阿二,聽起來就跟在叫阿貓阿狗似得,應你才是活見鬼了。”
之前掀簾的人聞言掩嘴一笑,退了進去。
馬車簡陋,車內雖然隻坐了兩人,卻有些擁擠。
車內燈光如豆,光暈淡淡。但見一少年手中握著書卷,一身淡青色的儒雅布衫,同色的發帶將頭發剛剛束起,劍眉入鬢,朗目灼灼,鼻挺唇薄,燈光下,臉上淡淡生出一圈光暈。
衣衫雖簡,卻遮不住那卓然的氣質!
見人回來,少年頭也不抬,隻淡淡問道:“那丫頭又在嘟囔什麽呢?”
“沒什麽,許是她趕車的新鮮勁過去了,有些急躁起來了吧。”這說話的聲音不似那少年微沉略沙,而是銀鈴般的清脆,顯然是個女子!
“心裏躁動的不是她,是我。”少年放下書卷,抿唇又是一聲輕歎,這一路而來,她一頁書卷也沒有瞧進去,不是心煩氣燥又是什麽?
好在,馬車趕到城門口的時候,城門正準備關上,還沒有落鎖。
趕車的阿二眼尖,連連催了好幾鞭子,終於趕到城門前的時候,門將將關了一半。周生看了那馬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