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異世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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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馬車進城之後,不似先前那樣趕路,雖是放慢了速度,卻也沒有找地方打尖兒歇腳,而是一路西行。

    約莫行了一個時辰,才拐進了西郊的一個不顯眼的小院落。

    一直留在外頭趕車的阿大,真名喚作芍藥,和阿二牡丹是一對雙生姐妹花,芍藥為長,因而性格也更沉穩一些。

    此時夜已經黑透了,外頭霜重露濃,再加上飄著小雪,她的肩頭染了一層濕氣。她將馬車停穩了,匆匆擦了擦身上的水氣,這才挑簾進了車內。

    女子已經重新束起了散落的青絲,頭發重新被高高束起,哪裏還有半點清麗之姿,分明是個麵如冠玉的俊俏少年。

    見芍藥進來,女子輕輕扯出一個笑容,抽出身下的大氅,“披上吧,仔細染了寒氣。”那眼底一片清明淡然,哪裏還有半分困倦之意。

    倒是牡丹睡得正酣,呼吸均勻。

    “你真的……”芍藥剛想開口說話,恰好身旁的牡丹一聲呢喃,將她的思緒打斷,她一頓,再開口時,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認識她這許多年,總覺得那眉梢眼角那一抹輕愁淡憂怎麽也化不開,生生消磨了那絕絕顏色。

    女子心細,不是沒注意到芍藥神情裏那一抹擔憂,卻是不以為地笑笑,先閃身出了馬車。

    芍藥隻覺那笑容攝人心魄,一時失了神,目送那清瘦的身影淹沒在夜色中。

    再出來的時候,女子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漆黑的顏色襯得那勝雪的細膩肌膚有些透明,似乎身形也更顯單薄了。

    “你……你真的要一個人去?,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了……”

    “藍公子那邊的人傳消息來說,那邊的情況比你想象的要糟糕。”

    聞言,女子的眸色裏居然有了些許的笑意:“藍公子?你們姐妹不是素來對她討厭的緊嗎,什麽時候你管他叫公子來了。”

    芍藥卻是半點沒有戲謔的神色也無,收斂了神色:“這些年,他為你做的,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瞧得見。”

    芍藥目光深幽,似乎要望進女子的心裏去:“這常年累月的下來,就是鐵石心腸也該化了,我就不信……難道你真是銅皮鐵骨石頭心腸?”

    見芍藥問的認真,那女子也收斂神色,那眸間卻似是染了一層霧色:“去將牡丹喚起來,進院子睡吧。”

    字裏行間冷意明顯,顯然是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隱進夜色裏了。

    芍藥望著那一幕夜色發怔,根本沒意識到人早已經走遠了。

    芍藥眸中疼惜之色頗重,漸漸凝成了淚霧。

    是啊,這般瘦弱的肩膀擔負的已經夠多的了,也許確實再沒多的精力去分心兒女情長了吧?

    情之一字,與她太重。

    這世上,誰能想象得到,北梁十年前去西涼為質的二皇子趙洵會是個看起來弱質纖纖的絕代佳人?

    就算是跟在她身邊快十年的芍藥,看她綰起青絲化身俊俏兒郎時常都會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已經入了冬,夜裏的時間刻見短,方才進城又耽誤了一些時辰,因此趙洵腳下的步子更快,不敢再有耽誤。

    這些年雖是沒有練會古人的上乘輕功什麽的,腳程倒是真的練出來了。

    思到此處,趙煦的唇邊噙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不知怎麽的,心裏就想起了方才芍藥問她的話。

    銅皮?鐵骨?石頭心腸?

    嗬嗬,她倒是希望自己真能有這些東西,再怎麽著都強過這異世裏的一縷孤魂!

    芍藥跟在她身邊多年了,她神情裏的意思,趙洵又如何不知她的心思?隻是任由芍藥的心思再玲瓏剔透,也隻能想到趙洵隻是因為被這女扮男裝的質子身份,被身後的國仇家恨所負累,因而才負了那堪堪情深。

    趙洵心底一片清苦,她不過是一抹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孤魂,與那質子身份相比,這才是藏在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隻是這個秘密她又能說給誰聽?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

    女子單薄的身影匆匆,轉瞬就到了一堵高大的宮牆前,牆邊雜草叢生,足足有半人高。又有誰會想到這宮牆的另一頭就是北梁皇宮?

    擷芳殿,想到這三個字,趙洵輕輕出了一口氣,它和這個地方倒還真是有緣啊,嚴格說來,她從異世穿越而來,這擷芳殿算是她到的第一個地方吧。

    眼下她有要事在身,由不得她再多想,趙洵一個俯身撥開那些雜草,赫然露出一個狗洞,她近前一步,矮身就要進去。

    趙洵忽覺左邊手腕一緊,眉心一挑,眸中殺意大盛,右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片寒光,右手一揮,袖風到處,令人膽寒。

    那片寒光將將擦著身後之人的脖頸而過。

    趙洵看清了那人的麵目,心底一鬆,淡聲道:“怎麽是你?”

    深沉的夜色裏,不見光亮,不知為何卻能清晰的辨清男子那一身淺藍儒衫和那一雙如潭星目。

    “藍慕白,你不要命了!”

    男子但笑不語,猛然伸臂一攔,趙洵隻覺楚腰一輕,腳下一空,整個人已經淩空而起,越牆而過。

    耳邊風聲呼嘯,男子聲沉如鍾:“何苦屈膝鑽那狗洞?”

    怕她屈膝鑽洞是假,懼她孤身犯險是真。

    隻是這一節,他不說,她便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