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辰。

    但是，到了“甘露殿”仍然是這麽一派燈火通明，仿似白晝的情形，還是大大出乎了趙洵的意料。這顯然是在他們計劃外的事情。

    藍慕白用眼神望了望她，顯然是在征詢她的意思。

    趙洵微微搖頭，已然沒有時間了，暗有暗的好處，明有明的益處。

    甘露殿內，一片狼藉。

    整個屋子裏，唯一一件完整的物件是一張貴妃軟塌，塌上躺著的美人也恰恰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貴妃！

    塌上美人穿了一身奪目的紅色宮裝，更襯得她肌膚勝雪，她托了腮，半倚在那裏，一派的悠閑自在，與這碎了一屋子的瓶瓶罐罐顯得……

    趙洵晲了一眼，跪著的一屋子的奴才，唯獨跪在最前頭的問梅她是認得的。

    當年魏夢嫁入宮中，陪嫁的丫鬟有四個，聽聞她進宮的頭一年，就活活杖斃了一個。趙洵為質期間，據說一個被逼的跳了井，另一個平白失了蹤。

    如今，留在身邊的這個丫鬟，就是問梅。

    “拖出去，都給我拖出去。”魏夢驟然坐起了身，伸出手指著這一屋子的下人，那雪白的玉手上塗著鮮紅的蔻丹，紅白之間煞是分明。

    那丹鳳眼中淩厲殺伐，顯然已經動了殺機。

    趙洵唇邊輕笑，笑意卻隻在眸間。

    平心而論，紅之一色，魏夢的駕馭能力確實遠遠在納蘭若之上。

    她的指尖由於憤怒，微微發顫。

    那指尖到處，所指之人，皆如秋之落葉，瑟瑟發抖。

    “把這個作死的蹄子，先給我拖出去杖斃！”那在眾人之間遊離的手指終於定了下來，順著那指尖望去……

    問梅狠狠咬唇，似乎是想張口求情，踟躇半晌，嘴唇上的血珠子不斷冒了出來，卻終究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合上眼瞼，兩行清淚緩緩而下，整個人似乎被抽光了所有精力，癱軟到了地上。

    在暗處的趙洵不由詫異，望了望身側的男子。

    再過十日，趙拓即將登基，按理說，這殿內理應是一派歡騰才是，未曾想竟是這般的殺機騰騰，更沒有想到的是，今日，觸動了魏夢的殺心的居然是問梅！

    趙洵秀眉輕蹙，心底一片微涼。

    此刻她是真真切切關心著問梅的生死，然而這一切又確確實實和生死無關。

    十年為質，何時她也變得如此的涼薄了？

    藍慕白握著她的手一緊，略略的疼痛感，讓她抬眸迎上了男子溫和的眼，印象中男子的眼中或是肆意張狂，或是慵懶愜意，卻從來沒有這般溫柔如水的光華。

    兩人皆隱在暗處，不能多言。

    趙洵卻一瞬讀懂了男子眸中的意思。

    想想她那無故暴斃的皇帝老爹，還有她那狀若瘋癲的美人娘親，和她原本已經近在眼前的安穩生活，又有什麽道理硬不起心腸呢？

    原本這次夜探皇宮，為的便是仔細觀察魏夢身邊之人的容貌舉止，以便易容，這當中問梅是必須的人選！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如果此時問梅被杖斃了，亦或者吃了重刑，那……他們的全盤計劃恐怕又要從頭再計了。

    女子眼底冷寒漸去，生出一片堅毅來，那果決之光，與那柔弱之姿甚不相符卻意外地襯得她分外的風華絕代。

    也許放到上一世，她真的早就絕望了，可如今的趙洵兩世為人，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最重要的事，這一世，她終於有了自己心之所依，心之所掛，想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