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名喚明書。”看來這位姑奶奶沒有生氣，自己算是沒事了吧。侍女暗自吐出一口濁氣，慶幸地拍拍胸口。

    “明書，明書，挺好聽。”曲嬗兒輕輕捧起一汪蓮瓣，呼氣將它們吹起，如一場漫天新雨。“來，替我梳洗頭發。”

    “喏。”明書站起來，喚過一個侍女將趴在自己邊上的鹿牽走，便端上華裳羅裙和一整套紫玉水晶頭飾，撥開層層粉紅的紗簾來到浴室的隔窗旁放下。屋子裏的那班侍女悄無聲息地離去，順便虛掩上了門。

    “明書，你在這裏多久了？”曲嬗兒伸手將垂下臉頰的幾縷墨發撩到耳後，隨心問道：“家中情況如何？”

    “回您的話，奴婢自小就在這裏生活，奴婢……沒有親人。但，東家和各位管事都善待奴婢，對奴婢而言，他們就是家人。”

    “嗯。”曲嬗兒眨巴眨巴丹鳳眼，粉紅透水的唇瓣微微開合。“嗯，很舒服啊，沒想到你還會按摩？”

    “奴婢沒什麽專長，在樂坊的其他姐妹都會樂理，奴婢愚鈍，學不會，隻好平日練習一下這些不入流的技能。”

    “技藝不分貴賤，你眼中的樂理雖然看起來高貴典雅，但……”曲嬗兒閉上眼睛：“但即便是我這種名散天下的名伶，依舊是那些貴人們取樂的歌姬罷了。樂伶就是戲子，賣弄渾身解數隻為博人一笑，不就是很卑賤嗎。”

    “您怎麽能這麽說呢？”明書搖搖頭，認真地將蘭花精油均勻塗抹在拖地長發上。“東家對您就很貼心呀。”

    “……”曲嬗兒忽兒將頭撇向一邊，借著半攏的發梢遮住俏麗的麵容。“沒有人會白白施舍的，明書。你沒見過你東家，你隻是看見了他的善意，太過片麵，是不會讓你看清楚一個人的。”

    “雖然奴婢是個粗人，但有些道理還是懂的，奴婢知道，一個本質不壞的人不會拋棄善良，哪怕他做著違心的事情。”明書小心翼翼地用兔毛小刷子梳理曲嬗兒的發絲，心裏暗暗羨慕這無比柔順的觸感，自己的頭發要是也有這麽漂亮怕是做夢都可以笑醒了，可惜常年疏於打理，自己的發絲有泛黃的跡象。

    明書低著頭專心整理曲嬗兒的頭發，為她輕輕盤起一個發髻，插上一隻玉釵固定，然後又是下一個。兩人相互無言，屋裏香氣繚繞，溫暖如春。明書沒有看到，曲嬗兒桃紅的麵頰上，滾落的一滴晶瑩淚珠，在水麵上綻開一朵透明的花，很快消融不見。

    半晌，曲嬗兒扭過頭來，伸手托起明書的下巴，把明書驚得身體一僵。“您這是……”

    “你很對我胃口，明書。待會兒給你們管事的知會一聲，你這人我要了。”曲嬗兒淺笑盈盈，水墨眼眸定定地盯在麵前少女的瞳孔裏。“以後叫我主子吧，嗯，叫聲曲姐姐也不錯呦。”

    明書好一陣子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趕伏在地上行了禮。曲嬗兒拿過一旁的金底銅鏡，細細地觀察起自己盤好的發型，挽起來的頭發配上淡紫色雕花玉釵，清麗典雅，溫婉可人。她滿意地點點頭，會心一笑。

    “明書，水冷了，不泡澡了。”曲嬗兒放下銅鏡，小女孩般吹開粘在尖翹下巴上的蓮花瓣。

    “喏。主子，這就服侍您更衣。”明書將曲嬗兒的三千青絲平鋪在一張無背木凳上，取下絲綢毛巾細細擦幹。

    “明書，還有一件重大的事情。”曲嬗兒突然神神秘秘地說。

    “主子您盡管吩咐。”“這段時日裏，小彩的吃食你也要負責照顧哦。”

    “。…。”原來您還沒忘記這事兒啊。明書應下來，為曲嬗兒端來備好的衣物，曲嬗兒施施然從浴盆裏站起身來，帶起花瓣循著波紋蕩開一圈，如出水芙蓉，嬌豔欲滴。明書剛好拿過浴巾展開，卻是看直了眼睛，這曲線，這尺度，嘖嘖嘖。曲嬗兒噗呲一聲笑出聲來，花枝亂顫，毫不在意盤好的發絲沾染上水花。

    “我的明妹妹，你這是要讓人家光著身子站多久呢？”曲嬗兒邪魅一笑，挑逗著說：“還是說，人家的身材讓你欲罷不能了？”曲嬗兒邊說邊半抬玉手，圍著胸口比劃了一下：“嗯，這大小確實足以傲人，人家不會否認這點的哦。”

    “主子，您還是趕快披上吧，當心著涼。”明書垂下紅透的臉，為走出浴盆的曲嬗兒圍上。曲嬗兒半眯著眼簾等待明書為她係好腰帶，隨手取過疊好的衣物。“唉，這件裙子倒是很別致。”

    一件百蝶裙，幽蘭般的色彩點綴上炫目的水晶顆粒，似浩瀚星辰上瑩瑩的點點繁星，飛花樣式的高挑領口完美地襯托出美人玉白修長的脖頸，肩帶與抹胸束帶之間的空白將精巧的嫩白鎖骨凸顯出性感的弧度，最大的亮點是雙袖和下擺的設計，紡繡的幽藍蝶翅紋路似隱似顯，亮光照過還會在四周投射出白蝶紛飛的虛影，栩栩如生，令人歎為觀止。

    隱秘又彰顯，誘人窺探的視線，曲嬗兒閃亮著雙眸。不得不說，以她一向追求極致美感的穿衣理念，這件百蝶裙可謂詮釋了一個兼具萬種風情卻甘願獨立世間的女子形象，很大膽地裸露出肩部以下，胸口以上的部位，給人欲深入探尋卻奈何布料遮擋的惋惜感受，絕對勾人心弦。

    “這是東家特意為主子您準備的阡陌蝶舞裙。”明書跟在身後說道：“這裙子很漂亮，但說來也奇怪。”

    “哦？何處奇怪？”曲嬗兒將裙子托在手裏，感受內襯中暖絨細密的質感。

    “取這條裙子的店麵很不起眼，隻有一個跑堂的夥計，而且那家還是買糕點的，奴婢去的時候反複核對地址才確認無誤，當時奴婢就覺得不可思議。”明書回憶說：“當奴婢出示東家令牌取裙子時，那夥計端出打包裙子的盒子竟是罕見的血玉打造而成，並且據奴婢所知，東家付的這百兩黃金是租金……”

    “租金？”曲嬗兒峨眉一挑，嘴角帶起一抹嘲諷：“你東家當真有錢大方。明書，去把盒子拿來。”

    明書取回一個尺餘的暗紅色玉盒，曲嬗兒接過後掀開蓋子，蓋子後是雕刻上的一個仙女飛天圖騰，衣衫飄飄，騰雲駕霧，仙女衣擺之下是錦繡荷塘，遠至天涯盡頭，無邊無際。“果不其然，這衣服出自水佩風裳。”

    “水為佩，風為裳。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曲嬗兒默默念出圖騰下的一行小字後，輕悠悠勾起唇瓣：“這水佩風裳可謂當今最為神秘的成衣閣，在貴族圈乃至皇室都十分有名。一年前當今聖上大婚，使用的嫁衣就是出自這家，名字是比翼連理袍，據說其大氣華麗的設計讓到場大臣使節都驚呼神作，為皇室賺足了麵子。”

    “當然，這是流傳出來的消息，本來也就是茶飯間的談資。但接著幾個王爺和重臣的喜事上都出現了水佩風裳的服飾，而且在符合場麵要求的基礎上增添不少新奇的構想，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令服裝的風格更上一層樓。”

    曲嬗兒解開百蝶裙的腰帶，褪下浴袍，站在人高的落地銅鏡麵前仔細端詳。“就這樣，水佩風裳的衣服成了各大權貴和皇室追捧的對象，況且首次亮相還是借著聖上大婚的舉世盛事，名氣大震，在豪門裏，能夠穿上水佩風裳的衣服，就是牌麵。”

    曲嬗兒對著鏡子上妝，整理儀容。“但水佩風裳的衣服隻租不賣，你給的錢再多也不行，這就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地方了。”

    明書很不解：“既然已經打開了口碑，為何不趁勢頭開店賣衣服呢？”

    “因為水佩風裳主打的風格是神秘，無論何物，稀有才珍貴。它的東家既然將念頭放在上流階層，就一定非常了解王公貴族的喜好。那些公子小姐不會缺錢，對他們來說，錢是多餘物品，那他們缺什麽呢？缺樂子，缺麵子，他們愛攀比，這就是需求，就會有市場。而隻租不賣是一種高明的手段，它無形中挑起顧客們的**，越得不到的，才是越令人執著追求的。”

    “當水佩風裳成功讓他們欲罷不能時，就可以談買賣了。當然，這個時候的，衣服就不是錢說的算了。”

    “恕奴婢愚鈍，買東西怎麽能不靠錢呢？”

    “當然可以不用。除了錢，還有人情呀，情報呀等等，在有心人眼中，這些可比錢頂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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