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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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那日賈雨婷與林汝默在京郊別院,笛舞相和,此後越發恩情似漆,心意如膠。回到府中,賈雨婷就在心中思量著,差不多該將此事告訴家裏了。

    又過幾日,已到臘月二十九日了,新年將至,各色齊備。寧國公府中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寧國公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垂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朱紅大高燭,點的兩條金龍一般。

    次日一早,賈雨婷正睡得朦朦朧朧,就被瑞雪從床上叫了起來,隨後是梳洗換裝。瑞雪給賈雨婷準備了縣主的朝服,畢竟今日她要跟著賈母去宮中。寧國公府中凡有封誥者,皆按品級著朝服,先坐八人大轎,跟著賈母進宮朝賀行禮,兼祝淑妃千秋。領宴回來,開始又祭過列祖。

    賈雨婷跟著眾人,一直走到寧國公府的西邊,遠遠看去有一個院子,黑油柵欄內五間大門,上麵懸一匾,寫著遒勁的四個大字“賈氏宗祠”。這還是賈雨婷第一次來祠堂,也是第一次祭祖,覺得凡人就是規矩多,過個新年,也如此麻煩。她睜著迷蒙的眼,朝兩邊看去,有一副長聯,寫道: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嚐之盛。

    進入院中,白石甬路,兩邊皆是蒼鬆翠柏,月台上設著古銅鼎彝等器。抱廈前麵懸一塊九龍金匾,寫道“星輝輔弼”,乃先皇禦筆。兩邊一副對聯,寫道是: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也是禦筆。五間正殿前,懸一塊鬧龍填青匾,寫道“慎終追遠”。旁邊一副對聯,寫道: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寧榮。俱是禦筆。裏邊燈燭輝煌,錦幛繡幕,雖列著些神主,卻看不真。

    這邊賈雨婷剛剛跟著眾人進去,就見賈府人分了昭穆,排班立定。寧國公賈鈺主祭,賈鄅陪祭,賈昶獻爵,賈侑獻帛,賈承安和賈承禮捧香,賈承德和賈承宣展拜墊、守焚池。青衣樂奏,三獻爵,興、拜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眾人圍隨賈母至正堂上。

    影前錦帳高掛,彩屏張護,香燭輝煌,上麵正居中懸著寧國公府先祖遺像,皆是披蟒腰玉,兩邊還有幾軸列祖遺像。賈承安和賈承禮等從內儀門挨次站列,直到正堂廊下,檻外方是賈鄅賈昶,檻內是各女眷。眾家人小廝皆在儀門之外。每一道菜至,傳至儀門,直傳至供桌前,方傳與林夫人。林夫人傳與賈母,賈母方捧放在桌上,直至將菜飯湯點酒茶傳完,左昭右穆,男東女西。等到賈母拈香下拜,眾人方一齊跪下,將五間大廳,三間抱廈,內外廊簷,階上階下兩丹墀內,花團錦簇,塞的無一些空地。鴉雀無聞,隻聽鏗鏘叮當,金鈴玉琤微微搖曳之聲,並起跪靴履颯遝之響。

    祭祖畢,眾人方回到自己的住處,賈雨婷這一遭下來,感覺渾身疲累,回到清風院就休息去了。

    待到大年初一早上,賈鄅又帶著眾人去給賈鈺和賈母拜年。須臾便領了諸子弟進來,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過了禮。左右設下交椅,然後又按長幼挨次歸坐受禮。府上男女、小廝、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禮畢。然後散了押歲錢並荷包金銀錁等物。擺上合歡宴來,男東女西歸坐,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畢。賈老太爺和賈母起身,進內間更衣,眾人方各散出。

    那晚各處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正房院內設著天地紙馬香供。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雜遝,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絕。清風院正門上挑著角燈,兩旁高照,各處皆有路燈。

    賈雨婷趴在窗前,聽著人聲喧嘩,看著各處燈籠,心中突然彌漫一股悲傷。林汝默的家人都在江南,肯定也沒人陪他過新年,自己這邊被眾人圍著,吃著如意糕,他卻是冷冷清清一人。想到此處,心中越發悲戚,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什麽,起身喚過瑞雪,附耳說了幾句。

    卻說林汝默這邊,他一人坐在書房中,不時聽到外麵花炮轟雷,簫鼓聲喧,定是十分熱鬧。他放下書本,走至窗前,燈光雜彩,看著躥上天空的煙火,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憶起了往日在家過年的場景,心中頓時彌漫著傷感,好像缺失了一塊,不再完整。

    正自傷感著,卻聽管家來報,外麵有個公子找。林汝默怔愣片刻,會是哪個公子呢?這大過年的,還能來竄門,難道是自己的朝中同僚?這邊想著,那邊已經朝大門行去。

    剛踏出門外,就見一人身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狸皮襖,罩一件海龍小鷹膀褂子,束了腰,外麵披著玉針蓑,頭上戴著金藤笠,腳上蹬著沙棠屐,當真是一個唇紅齒白的玉麵公子,身後還跟著兩個儀容清雅、身材瘦削的青衣少年,手中拎著剔紅雲蝠紋三層提盒。

    林汝默看到那張刻在骨子裏的小臉的時候,突然就覺得自己心裏缺失的那一塊被補上了,這也是自己的家人,以後還會是最親密的家人,自己的妻子!他的眼角突然有些濕潤,快步走上前去,將她抱在懷中,口中喃喃,“墨墨,我的好墨墨。”

    賈雨婷被林汝默緊緊地抱在懷中,不覺心裏小鹿亂撞,臉頰泛紅,無限嬌羞地說道:“先、先進去吧,這裏人多。”

    林汝默看著她羞紅的小臉,當即打橫抱起她,朝院中行去。賈雨婷突然被抱起,驚呼一聲,雙臂攬著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他胸前,覺得那股心酸和苦痛突然之間就不見了。

    待行至室內,林汝默幫她把外麵的玉針蓑和金藤笠取下,又將她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手中,輕聲問道:“怎麽大晚上的過來了?家裏人不會擔心嗎?是不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