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曆史和課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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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了車,背著書包向教室走。我的心情非常糟糕。

    這時,我向征兵隊伍又望了一眼,竟然發現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影。“保羅!你在這裏幹什麽?”我驚叫著跑過去,很不客氣的問,帶著指責的口氣。

    保羅躲閃了一下,輕聲道:“下個月我就十五歲了。”

    “那你也不能參軍。”我大聲訓斥。這是鬧著玩的事嗎?以為光有英雄主義就能英雄無敵?小孩子。

    而且,保羅不在征兵名單上,就象讓不在名單上一樣,因為他們的父親是賣國賊,所以,他們的名字在國防部拒絕征召的黑名單上。我不止一次暗中慶幸讓不必上戰場,這樣我就可以期待長長久久的一輩子。

    我的聲音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一個男生朝我們看過來:“呦,大家看這是誰?一個貝爾蒙多!”所有人聞言全都扭過頭看著保羅,眼中閃爍著鄙夷。馬克跑過來,揪起保羅的衣領,質問:“你偷偷摸摸站在這裏幹什麽?是不是正在謀劃把我們都害死?”另一人視線在我和保羅之間轉了幾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譏諷道:“這點年紀就開始勾搭女人,將來肯定和他爸一個樣兒,為了女人什麽忠誠榮譽都不要了。哼!”馬克一拳打在保羅臉上,把保羅打倒在地,眾人立刻一片叫好:“打得好!打死賣國賊!”

    我連忙跑上去扶保羅,對嘲笑的人群怒目而視:“他沒有賣國!”

    保羅使勁甩掉我的手,筆挺的站起來,在眾人的虎視耽耽下走到少尉麵前,堂堂正正敬了個姿勢標準的軍禮:“報告長官,保羅?貝爾蒙多申請入伍。我不怕死,甘願為帝國流幹最後一滴血,請您給我一個向皇帝陛下盡忠的機會。”他說得極端大聲而且語句流暢,我肯定他在之前演練過無數遍。負責征兵的少尉不太明白眼前這是怎麽回事,一個本地人馬上湊近少尉解釋,少尉低頭掃了眼自己手中的名單,“對不起,孩子,你不在名單上。”

    “噢——!”男孩子們象打了勝仗似的齊聲歡呼,“賣國賊,滾出去!滾出去!——”

    保羅滿麵羞紅,他憎恨的看了我一眼,在眾人的咒罵聲中狼狽逃走。我想哭。

    我進入教室。教室牆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馬爾斯位於世界的中央。它的東麵分布著一些小公國,它們都是馬爾斯的附屬國。再往東是與馬爾斯並稱世界一流強國的大夏,一個由封建貴族聯合建立的聯盟國,不過,經過幾百年內戰,這個國家現存隻有兩位國公了,他們之間正在發生大戰,估計戰後,這個曾經的聯盟國就會統一,變成象馬爾斯一樣的中央集權國家。馬爾斯南麵是地中海,與馬爾斯隔海相望的是另一個大國——阿巴斯,馬爾斯現在正在與它交戰中。在馬爾斯西南方,陸地伸出狹長的一小塊,我們稱為海口走廊,把地中海和外麵的廣闊海域分隔開,使地中海成為名副其實的陸地內海。馬爾斯通過海口走廊與阿巴斯接壤,並且已經占領了一部分阿巴斯領土。在東南方,馬爾斯經色雷斯海峽與阿巴斯相鄰,兩國現在正在那裏打仗,死了很多人。馬爾斯西麵麵對廣闊的海洋,我們稱它為禁忌海,非常廣闊,而且海裏有許多山一樣巨大的怪獸出沒,從沒有人能夠橫渡,但據傳說,海那邊還有一塊廣闊的大陸,是兩千多年前被裁決神的天火毀滅最徹底的地方,被叫做“詛咒之地”。北麵,則是一望無際的冰原,罕有人跡。我的家鄉阿萊省位於馬爾斯的西南麵,靠近海邊。

    教室裏麵冷冷清清,隻有女生在。我們班裏,總共有三個女生,我,珍妮?杜雷德男爵小姐,還有銀行經理的女兒安?貝諾,也是全校僅有的三個女生。

    鎮上多數女孩,在小學畢業後就不再念書,而在鄉下農村裏,女孩們連小學也不上,所以到了中學,女孩子在學校裏所占的比例非常小。杜雷德小姐以前接受的是貴族教育,由家庭教師負責每日教學,但近年來男爵經濟上捉襟見肘,便把家庭教師辭退了,讓女兒接受學校教育。銀行經理貝諾先生倒不是沒有錢,但他不是貴族,沒有家庭教師願意教導平民的女兒,她們視之為職業生涯的汙點,所以,安?貝諾小姐也隻得接受學校教育。而貧窮人家的女兒很年幼就開始工作,或者在家幫助母親照顧一大堆弟弟妹妹並等待結婚,念書,學習書本知識,在多數父母眼裏完全沒有必要,不如學一門實打實的手藝,比如裁縫和理發。

    世人眼中,女子博學不好,學得多了就胡思亂想,會讓丈夫在人前蒙羞,男人嘛,麵子最大。杜雷德男爵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女人的腦子就象珍珠,很美,但很小。”女人沒頭腦,所以她們不思考,也不需要思考,她們的爸爸、哥哥和丈夫會替她們考慮好一切。私下裏,我對男爵這句話很不以為然,我的腦子裏那個奇怪女孩的世界裏,有一個名詞闡述這個問題——男權社會下的男性劣根性。我也模仿造了一句話:“男人的心胸象幹扁豆,堅硬,但確實很小很小。”當然,這話我可不敢說出來,否則祭祀大人會把我抓到神廟跟著他搖鈴誦經千遍。

    我們家並沒有多餘的錢,但媽媽仍然不顧鄰裏的勸說堅持讓我讀中學,也許將來我還會讀大學,因為媽媽非常非常愛我,她對我付出的愛,遠超過給雙胞胎的總和。她對我的所有事,事無巨細全都要關心,對待弟弟們則象放養兩頭小牛,吃飽了不生病就行。我能理解她的心理,因為我是她可以一生安心擁有的,而男孩子,終將穿上軍裝,她注定有一天會失去,如果現在少愛一點,那麽,到了那一天便會少痛一些。

    “嗨,辛迪,你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啊~,象冬天天上的黑色的沉重的烏雲~!”珍妮以波浪般的聲調和如同抒情長詩般的句子向我打招呼,據說這是家庭教師的教導,高尚的貴族們說話都這麽嗲。當貴族好累啊。

    安附和的點頭:“象冬天湖裏的冰冷的刺骨的水~!”安是珍妮的跟班,她熱衷於複製珍妮的著裝、說話的方式、走路的姿態、一切……,希望由此學到貴族們的優雅。

    “珍妮,你的聲音象清晨大樹梢上鳥兒的歌唱。”我說。唧唧喳喳,麻雀很煩。

    珍妮露出得意的表情:“當然,我的家庭教師給我上過非~常~專業的聲樂課程。”

    安立刻一臉神往。

    珍妮搖著手裏的小扇子,掀起一股香風,“你知道今天早上波蒙對我說什麽了嗎?”她象隻開屏的小孔雀一樣驕傲仰起腦袋:“他說,他會用他的鮮血在戰場上澆灌一朵美麗的大麗花獻給我,他問我是否會在他的墓碑前哭泣。哦~!這太浪漫了!我一定會哭~的。”說著,小扇子拚命搖,身體也隨之變得軟綿綿將要昏倒。安連忙熟練的扶住她。

    弱不禁風的淑女得向紳士展現出女性的嬌弱,例如時常昏倒,這樣才能贏得紳士們的愛憐和保護。我可學不來這種貴族範兒,我身體特別壯。但班上的男孩子們都很受吸引,他們一有機會就圍在珍妮身邊,為誰有榮幸替珍妮在食堂排隊而大打出手,而且還替珍妮抄作業,連帶著,安身邊也跟著不少仰慕者。沒有男孩追求我,誰會喜歡一個整天坐在屋頂上埋頭在本子上寫詩的女書呆呢?

    親愛的 請別在我的墓碑前哭泣

    我用我心房上的鮮血

    澆灌一朵純白的冬菊

    在炮火中綻放

    嬌豔、熱烈、無情

    獻給你 我的至愛

    快樂永遠

    原文是這樣的。波蒙偷了我的本子。

    不過,我並不在意自己的句子被別人用去求愛。就象班上的男生不喜歡我,我也對他們毫、無、興、趣。在我眼中,他們隻是一群受荷爾蒙支配精力旺盛的男孩子,還沒有資格被稱為男人。我愛的是有擔當的成熟男人,而在阿爾鎮,這樣的人隻有兩個——杜雷德男爵、讓。也許我確實有點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