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可能忘記舊愛?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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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觀完博物館,時間還早。伊嫚的哥哥接走了她,我告訴他們我還要順道去圖書館,晚些時候回去,博杜安叮囑我小心,不要回去太晚。然後我一個人慢慢順著帝王大道走,任夏日火辣辣的陽光烤焦我的臉頰。

    與博物館相比,彌涅瓦圖書館外觀很普通,但當你想到它裏麵海量的藏書,便覺得它有一種智慧內斂的底蘊,正如知識的本質一樣。我站在門口瞻仰了一會兒它的建立人前彌涅瓦大學的校長奧諾雷?布朗夏的銅像,向這位眼光深遠的教育家表達深深的敬意。他在世時倡導全民教育,用了整整一生的時間不斷呼籲、上奏,使得瑪爾斯在全國一部分地區開始了免費初等教育,也是他以彌涅瓦大學圖書館的藏書為基礎,派出大學生從全國、乃至世界各地收集各類書籍,最後建立起這座向全民免費開放的圖書館,他為瑪爾斯的教育事業做出了巨大深遠的貢獻。

    走進這座四層的木質建築內部,裏麵密密麻麻立著一排排書架,上麵整齊擺放著數不清的書籍,書架旁邊還擺有許多書桌供人坐下。雖然人很多,卻非常安靜,這是人們在向知識表示敬意。

    我向一位圖書館員詢問如何辦理借書手續。他告訴我,隻需要出示本人的證件進行登記,並交納兩元錢押金,就會得到一張借書證,之後就可以借書了,每次最多限借五本,如果弄丟需要原價賠償,如果不再借書,可以歸還借書證,並取回自己的押金。很棒,但我手頭隻有一塊錢零用錢,隻好以後再來辦借書證。管理員告訴我圖書館一直開到晚上九點才閉館,我便決定今天回去帶上錢立即來。之後,熱心的管理員還領著我在圖書館裏參觀了一會兒,告訴我怎麽按照分類書目查找自己想看的書,怎麽按編號在書架上找到書。

    從圖書館出來,外麵下起了陣雨,我沒有傘,隻好站在圖書館的雨簷下望著雨絲耐心等待。不斷飄落的雨水讓我湧起一股濃鬱的鄉愁,不知媽媽和雙胞胎現在在做什麽,阿爾鎮的人又怎樣?還有——讓現在在哪裏?

    仿佛心有靈犀,我朝一邊扭轉頭。奇跡一般,讓此刻就站在圖書館另一側的雨簷下,正定定望著我,不知道望了多久,金發被飄落的雨水打濕,閃耀光亮,藍色的眼眸晴空一樣蔚藍。霎那,有千言萬語一齊湧上哽住了喉。

    我們順著窄窄的雨簷向彼此走去。

    “日安,李小姐。”

    “日安,貝爾蒙多先生。”

    卻隻是淡淡的問候。

    “沒想到會在帝都看見你。”

    “是啊,沒想到。”

    天空響起隆隆雷聲,街上沒打傘的行人捂著頭快速跑。讓手裏有一把傘,他隻是想躲雨。

    我們一起沉默的望著雨水和濕漉漉的街道。

    “你要回家嗎?我送你。”讓說,舉起嶄新的大傘向我炫耀,“我剛買了一把新傘。”

    我不應該再見讓,更不應該回想起過去,向前走,不停的向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好的,謝謝。”我的嘴不由自主的說。

    讓撐起傘,舉在我頭頂。傘很大,將我們兩人嚴實罩住。我們沿著雨中的街道向前走,沒有目標。我謹慎的將自己的身體與他拉開距離,現在,我們之間隻有友誼了,我必須為我的爵爺保持童貞,不可以與其他男子有親密接觸,連緋聞也不可以有。

    氣氛並不熱烈,甚至讓人感覺僵硬,有冷風吹過,把涼涼的雨絲從傘下掃在臉上,我打了個冷顫。

    讓忽然打破沉默:“你的選美大賽怎麽樣了?”語氣透著聊天式的輕鬆,就像在倚著自己家的籬笆與鄰居閑侃:“今天天氣怎麽樣啊?”

    我回答:“我們正在培訓,學習怎麽走路啊,怎麽吃飯啊,還有怎麽假裝高雅。”我試圖輕鬆的笑起來。

    “怪不得我看到你的背影差點不敢認了呢。”讓也笑,“現在走路已經不象鬆鼠了。”

    他究竟什麽時候在大街上發現我的?是不是在尾隨我?我心裏轟隆一聲,暗喜,抬起頭看他的臉色,隻有鄰家哥哥的溫和。

    “可不是嘛,現在走路就是個四不象,我怎麽也學不會貴族小姐扭著腰肢走路,全班三百人隻有我沒學會,”我舉起拳頭砸了一下腦袋,“笨死了!”

    讓搖頭:“可是我覺得你很美啊,而且變得很高貴,完全象一位帝國淑女啦。”

    讓喜歡我現在的樣子,他說我很美!我的情緒忽然高漲,變得非常健談:“你怎麽會在朱庇特?我還以為你去了安卡拉。”我很好奇。

    “我也以為會去安卡拉之類的前線,沒想到還沒軍訓完,部隊裏忽然開始挑選識字並且數學好的年輕人,還給我們體檢,特別嚴格,身上連一個超過一寸的大傷口都不許有。我就被挑中了,接著來到朱庇特,小杜雷德男爵也被選中了,現在和我一起軍訓。快別提啦,簡直是非人的折磨,每天把我們綁在豎著的大輪子上不停的轉,一會兒頭朝上,一會兒腳朝上,也不知道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第一天,我都丟臉得嘔吐了,連想死的心都有。”讓滔滔不絕,還不時嗬嗬笑話自己。

    讓早就存了死誌,所以無論多麽嚴苛的訓練他都不在乎,能夠以調侃的語氣講述他的事。和以前一樣,讓一點也沒有變,總是把艱苦當作笑談,我怎麽可能不喜歡上?啊,我不能再想以前。

    “今天因為休假出來玩嗎?下次什麽時候休假?”我問,然後猛然警醒,我渴望再次見到讓。

    讓的臉色沉肅下來,“不常有假,”他拒絕說。

    我連忙掩蓋自己的意圖:“那太遺憾了,帝都有很多好玩兒的地方。可惜我也沒時間逛,太忙了,也許等結婚以後吧。”

    雨漸漸小了。夏季的雨總是下不長。我的心裏漸漸飄起雨點。讓收了傘,他把傘遞給我:“送你吧,下次出門記得帶上,夏季雨多。”

    他要告別了嗎?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他:身體好嗎?軍隊裏的夥食吃得慣嗎?每天睡得好嗎?衣服髒了有沒有人幫著洗?有沒有交到朋友?一定要有朋友啊,不然太孤單,生病身邊沒有人照顧……我使勁搖搖頭,我真蠢,問這些幹什麽?我又不是他的妻子。

    我哈哈笑,叉著腰,裝作不滿意的埋怨說:“怎麽?就送我一把傘啊?還這麽大,男式的。”

    讓不好意思,煩惱道:“那你想要什麽禮物?”

    我不說話。可否再送我一束野菊花?停,不可以想以前!

    雨停了,街頭小販開始重新擺出他們的小攤。讓走到一個賣女性飾品的攤位前,地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裝飾物,有發夾、耳環、手鐲、胸針……每一樣都很可愛漂亮。

    “喜歡哪個?你挑吧。”讓象所有大男人一樣,對女性買東西很不耐煩。

    攤主是位上年紀大媽,見有顧客來,馬上熱情推銷:“呦,瞧這位夫人的頭發,真漂亮!”她拿起一個發夾,上麵粗粗的鑲了幾顆碎玻璃,乍一看象閃閃發亮的寶石一樣。“小夥子,給老婆買這個怎麽樣?戴在頭上肯定漂亮。”

    “我們不是……”,我慌忙澄清。何必向陌生人澄清?

    讓從攤主手中接過發夾,定定看著,似乎想起了什麽。“我曾經發誓,要用寶石點綴你美麗的頭發。”他的聲音忽然哽咽。我想立即扭頭逃跑,躲進角落大哭一場。

    “就要這個吧。”讓對攤主說。

    “好哩,兩毛錢。要給您包起來嗎?”

    讓搖頭。他站起來,遠遠拿著發夾對著我的頭發比了一下,似乎挺滿意,把發夾遞給我。

    “小夥子,你要親手給女朋友戴上才對。”攤主笑說,好心指點。

    讓不自在笑了一下,問我:“可以給你戴上嗎?”我點頭,垂下臉,臉孔紅起來。

    讓的手指非常輕,非常柔和,很難想象整日幹重體力活的他會有這麽輕柔的動作。頭發緊了一下,讓放下手臂,退後一步看著我。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欣賞,藍色的眼睛跳動著火花。我從他眼中看到了無盡讚美,仿佛我是世上最美麗的姑娘,當之無愧的帝國之花。他的眼神那麽溫柔,被這樣一雙眼睛望著,便無比幸福。

    讓仿佛陷入某個奇異世界裏,不能自拔,他幽幽呢喃,仿佛自問,仿佛問天:“什麽樣的男子將得到你?什麽男子能夠匹配你?”

    原本,是你將得到我,隻有你能夠匹配我。停!

    我哈哈笑,笑得傲慢而得意:“我準備嫁給一位伯爵,至少也得是子爵,連湯瑪斯男爵夫人也說我很可能得到比她當年更好的名次,阿方索?杜彭先生在精心幫我準備,我很有信心。”

    讓猛然清醒。氣氛僵硬了一會兒。“那很好啊,真的很好。”讓說,是發自內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