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色下的玫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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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高牆,光亮從圍牆後麵照射出來。我求救般向光亮之處跑去,撲在牆麵上劇烈喘息,寒冷的風灌進肺裏,紮得肺葉生疼,我甚至無法規律得呼吸。我顫巍巍蹣跚扶著圍牆,沿牆尋找。一道大門出現,幾名士兵守衛在門前。
“什麽人?”士兵警覺的舉起槍,接著一道刺眼的光柱射在我身上,刺得我眼盲。我噗一下墜倒在地上。
“是個女人!”士兵帶著詫異,走到我身邊,彎下腰看了我幾眼,擔心的問:“女士,發生什麽事?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兒?這附近都是軍事管製區,禁止平民進入。”
我想要站起來,可是全身發抖,兩條腿就象不是自己的,完全沒有知覺。士兵為難起來,考慮了一下,把我抱起來,進到大門裏。
這似乎是一座軍營,建有一排排整齊的營房,還有許多巨大的倉庫,倉庫大門牢牢鎖閉,崗哨密布,警戒森嚴。士兵把我安置在一個房間,不一會兒,來了一位軍官,板著一張凶惡的臉。
“姓名?”
“辛、辛德瑞拉?李。”
“你怎麽進入這裏的?”
“我迷路了。”然後,我猛然醒悟,我正在被審訊。
“撒謊!”軍官大聲吼,“老實交代,誰放你進來?接頭人是誰?想要窺探什麽?”
“我不是間諜!”我慌張辯解。
“狡辯!沒有人接應,你怎麽進的來?”
一條皮鞭出現在軍官手裏。我嚇壞了,急忙大叫:“我真的隻是迷路。”軍官舉起手。我連忙閉上眼睛,背上一串火辣辣的痛,我把身體蜷成一團,緊緊咬住嘴唇,一股血腥氣湧進嘴裏。
這時,一隊士兵從門外經過。其中一位士兵突然不顧紀律從隊伍裏竄出來,熟悉的聲音響起:“辛迪,你怎麽在這兒?”
我抬起頭,淚水頓時模糊了我的眼睛:“讓!”我站起來,旋即倒下。讓急忙托住我,驚慌失措大聲問:“辛迪,發生了什麽事?”。我張開口,卻委屈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眼淚劈啪流下來。
讓緊抱著我,滿臉憂慮向軍官詢問。軍官便說我可能是間諜,他正在審訊。讓急忙解釋我是他的同鄉,進京參加選美的,不可能是間諜,出現在軍管區一定有什麽別的原因,並把我的名字報上。這時,另一名士兵也走進來替我作證,竟然是小杜雷德男爵。也許軍官這時把我終於對上號了,好歹這段時間我有點名氣,他向我道了聲歉意,但要求我盡快離開軍營,並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在這裏看到的一切。
“長官,我申請護送李女士回去。”讓說道。
軍官批準,之後留下我和讓兩個人。讓離開了一會兒,很快回來,帶給我一杯熱水,塞在我手裏,一定要我喝下去。在我喝水的時候,他把一張毯子裹在我身上,伸出手指輕輕梳理我頭上的亂發,歎了口氣,柔聲道:“辛迪,你這個樣子嚇壞我了,到底發生什麽事,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裏?”
他的手指輕輕發著抖,他詢問的語氣那麽柔軟,絲絨般溫暖。背上的鞭傷更加疼痛,我放聲大哭,泣不成聲。於是讓更加焦急,不斷的問。可是,我怎麽有臉說出口呢?今晚我做出的事情太可恥了,足以讓我羞愧得自殺。也許我早就應該把自己殺死,在遇見奧爾、遇見伊利亞特之前。
我曾經以為奧爾是一座雄峻的山,是世間最高尚勇敢、純潔無暇的大英雄,他承載著國家的希望,值得我用一生仰慕,隻要想到他,唱起他的歌,就看到希望,渾身充滿力量,無所畏懼。但現在這座山就在我眼前轟隆崩塌,信仰毀滅,何等的絕望啊。這是一個幽暗掌權的時代。
心髒仿佛被一柄巨錘砸成粉碎,痛得我不得呼吸。
“讓!”我揪著胸口祈求,“你帶我走吧?我們逃走吧?逃到夏國,到天涯海角去。我不要參加選美了,不要嫁人,不要骷髏會、不要革命黨、魯道夫皇帝、記者、密探、憲兵……統統不要再見。我真的受不了了!”這是個什麽世界啊?讓我生活在巨大的恐懼、陰謀、嘲諷和無助之中,我已不堪重負。我隻想作個普通的小女孩。我大聲嚎啕,完全失控。
讓煩惱得在房間中踱步,我等待著,等他應允我,就象過去無數次,隻要我流淚,他的堅剛便化作溫柔。於是我放肆得哭,把心底裏壓抑的所有委屈發泄出來。
讓停下腳步:“對不起,辛迪,我做不到。我是軍人,我有我的責任。”
我直直望著他,柔聲求肯:“我能使你快樂。”這曾經是我最初 、也是最終、最美好的夢想。“你說過:我是你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和快樂!”
讓望著我,臉上顯出愧疚。我的心陡然沉下去。讓已經變了。
他說:“我喜歡現在的日子。”他的視線透過窗戶仰望外麵的夜空,帶著仿佛詩一樣熱情的語調,“我喜歡每天象鳥兒一樣自由在天空翱翔,藍天、白雲、廣闊的大地……這是仿佛魔幻般的奇跡人生,我熱愛它!”他的臉孔因興奮而泛出紅光。
我不能理解他的話,人怎麽能象鳥一樣飛呢?我隻明白了一件事——讓已經再不需要我了,我現在是阻擋他希望和快樂的絆腳石。
鞭傷更加疼痛,以至於我忍不住輕哼出來。我把自己緊緊抱成一團,想要阻擋痛楚,但隻是徒勞。我清楚得感覺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不見了,我已不再完整,這個認知讓我對自己冷笑。花兒凋謝的樣子就是這樣吧?
“抱歉,打攪你了,我需要回去了。”我站起來,發現不止是腿腳,上身也已經僵硬麻木,甚至開始感覺不到鞭傷的疼痛,隻有胸口那個巨大的空洞清晰無比。
讓更加擔心的看著我,但他隻說道:“好吧,我去開車送你。”讓真的變得很了不起,現在的他會開鑽石車!
過了一小會兒,讓開著一輛軍用大卡車在我身邊停下,他跳下車替我拉開車門。小杜雷德男爵這時也來送我,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辛迪,能再次見到你太好啦!”
我望著小男爵年輕熱情的臉,忽然想起很久遠的一件事,小男爵在參軍前曾經向我求過婚。如果那時我答應下來,現在我就會在阿爾和一家人過著簡單、寧靜的生活吧!
“辛迪,一定挑個好爵爺回鄉!”小男爵祝福說。
我淡笑:“謝謝,理查德,我會努力。”心裏卻對這個祝福沒有絲毫感覺了。
人的種種選擇,在當時看來是正確的,隻有在經曆後,才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了什麽。
車子載著我沿著黑暗的公路行駛。
“你知道去軍醫院的路嗎?”我問讓。讓點頭。“送我去醫院吧,今晚我值班。”現在的我不想回家。其實,那隻是我寄宿的地方,伊嫚已經不在了,我更加不想一個人在冰冷的夜裏一個人麵對一室空洞和黑暗,我會害怕,我會哭泣,我會軟弱。
當我從卡車上下來的時候,老卡忽然從醫院裏向我跑來,見到我他似乎很吃驚,仿佛我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我聽見身後卡車馬達的聲音,沒有回頭,沒有說再見,因為我知道花兒已經凋零。
我氣呼呼責備老卡:“你剛才哪兒去了?為什麽不跟上保護我?”如果老卡一直跟著我,我絕對不會進入那座富麗堂皇的大房子。
老卡委屈辯解:“你坐鑽石車跑了,我兩條腿怎麽可能追得上。”
身後,馬達聲漸漸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