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洈，沒錯，我的姐姐是洛河神帝洛汋，她還有一個名字，甄宓，也有人叫她甄姬。她長得美極了，雖然大多數女神都是美的，但如她那般的三界眾生找不出第三個來。嗯，第二個那般美的，就是我。

    當我還是神胎時，父神就說過，生於洛河之中的孩子，必然有清水麗容，無需任何綴飾，天生就是美人胚。這句話說得我極為開心，要是父神還在，我必得好好親近他，可惜我還未出世，父神就歸於虛無，這讓我惋歎十幾萬年。

    玉貝鏡中的精致容顏麵無表情，兩眉間全是度日無聊的痕跡，我心情煩悶地把鏡子撥走。

    洛河處於天界的極南之地，與其他神界隔閡甚遠，神仙們沒事也不常來，再因結界是父神還在時布下的，為了保護還是神胎的我不受幹擾，除了我和姐姐能打開，就隻有父神的破天戟能開，所以要來洛河頗為麻煩。外加我姐姐自十萬年前在人間曆劫後，性子變得寡淡，成了天界的“冷美人”，仙友們又不會沒事想看冰臉。

    是以我自出生十幾萬年來，除了洛河中有靈性的能說話的魚蝦龜蟹，沒一個朋友。我最常做的事，就是用玉貝鏡越過天障，看看凡間的景象。

    然而看多了就沒什麽意思，這些都是司命上神寫的話本子，十幾萬年來都一個套路，曆史和情節大同小異，一遍遍地重複。唯一的樂趣就是相同的幾個套路裏，總能出幾個意外，翻出一些波瀾來，雖然結局都一樣。

    我無聊透頂時就會跟一隻活了十幾萬年卻還化不成人形的老烏龜講話，他神識雖然已經到了上仙的境界了，但不知為何一直都是醜巴巴的烏龜。

    我跟老烏龜傾訴，我沒有朋友覺得很難過，每到這個時候老烏龜不會安慰我，他隻會說：“這挺好的。”我不知曉他這話裏有幾個意思，但覺著沒有惡意，繼續對著他絮絮叨叨，他也不會不耐煩，睜著烏龜大眼睛，是不是眨一眨眼表示在聽，龜臉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有生命的木雕，除了會時不時應上幾句，別無其他。

    有時我真想去洛河以外的地方看看，可惜要用命換，這個代價有點大，讓我隱忍了十萬年。我三百歲那年曾出去過一次洛河，就踏出結界三步，差點灰飛煙滅，好在那時姐姐還不是冷美人，三百歲的生日她宴請天界八方，恰好天帝神伯和藥神伯伯都在，才堪堪挽回一條小命。現今的我有點懊悔當時怎麽不多看幾眼，好歹走出了三步，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至少和我坐在結界邊上伸頭張望的不一樣。

    哦，我還有一個日常活動，便是坐在北邊的結界上，越過玄武山，看金碧輝煌的天宮，我常常想去，畢竟裏邊的主人曾救我一命，可惜我現在連說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還有再遠一些的藥王殿我也想去，然而我隻能歎氣，最多托五彩鳳捎一些洛河的特產送給他們，他們也會捎回一些回禮給我。

    這次我又把自己用玉貝做的雕塑捎給他們，隨著年月的深遠，我雕得越發好了，聽天帝神伯說，好多仙友爭著要我的玉貝雕，還有我的紅河珠。

    過幾天是天帝神伯的六十萬年大壽，舉天同慶，六道大赦，因此天宮顯得比以往更加光彩奪

    目。可是我一邊高興，一邊擔憂，天神不是萬壽無疆的，六十萬年正是父神歸於虛無的時間，天帝神伯恐怕也將要歸於虛無，雖然與尋常的灰飛煙滅不同，但終究再也送不了玉貝雕和紅河珠給他了，所以這一次的玉貝雕我做得格外用心。

    《洛音》我差不多做了八千年，我把整個洛河都刻進去了，包括我，姐姐和老烏龜，那些有靈性的魚蝦龜蟹，還放進了我唱的歌《洛音》，在流動的洛河邊上鑲嵌了我收集了一萬年的幾千顆紅河珠，想來花費這麽多工本天帝神伯會滿意。

    這一次的玉貝雕比平常的要大好幾倍，所以五彩鳳飛到天宮上端我都還能看到它的白玉光芒，這令我覺得懊悔，這般閃耀太過喧賓奪主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玉貝雕，按往常天帝神伯收到後會讓五彩鳳在殿裏休息片刻，然後拿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給我，可是這一次五彩鳳下去之後，一連三天都沒有上來，真是惶惶不可終日。

    我坐在結界邊三天，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天宮，我想天帝神伯是不是生氣了，玉貝雕的白玉光和紅河珠的豔光相襯堪比日月同輝，這樣的搭配恐怕天宮盛不下，多少會有光溢出來，可是天宮上空卻不見一點動靜。

    然而三天後，就是天帝神伯的大壽之日，天空上方鴻輝蓋日，星月無光，我終於看見我的五彩鳳和玉貝雕了，它們盤旋在天宮上空，散發的華光把天宮的金碧輝煌都壓下去了，我激動得差點跑出去，那裏邊肯定歌舞升平熱鬧無比，我也好想去湊熱鬧。

    天帝壽宴會開上八十一天，這是天帝神伯開得最長的壽宴，也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壽宴。我的傷感又上來了，我雖沒見過天帝神伯幾麵，但十幾萬年前的記憶裏，他是一個慈祥的神伯，我睜開眼的第三眼就是他，他看我的眼神較為複雜，似乎帶著點愧疚，還有些悲哀，但大多是長輩的疼愛。我是天生的神胎，雖然父神也算我的父親，可他在我出世之前就歸於虛無了，我對他毫無印象，隻有姐姐跟我講過一些隻言片語，還有就是神史仙紀天界聞錄中去了解。所以天帝神伯是我對長輩表現敬愛的唯一對象，藥神伯是我的第四眼，他是檢查我的仙體是否康健，當時神識還沒完全擴開，見到這麽一個俊美的人竟然一把抱住他的脖頸，順勢還親了一口，聽聞當時整個仙界頗為震撼。沒想到我一出生見到的兩個長輩，三百年後也救了我，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既然玉貝雕天帝神伯收到了，也沒有怪罪我，又把它放在天宮頂上，想來是沒有怪罪我，正打算離開，忽然看見五彩鳳從天宮飛來，還銜著什麽東西，我連忙打開結界。

    五彩鳳落地後，我覺著它與平時不太一樣，我走進它接過東西，“主人，這是天樂。”

    “鐺鐺”一聲落地，琴弦震動，對麵的玄武山頭都微微晃了一下，剛才，莫不是我幻聽了？

    “主人，你小心一點，天樂神力威猛，六弦震動會把天界都翻了。”

    我的手不由得一抖，差點又要把琴摔了，雖然這次確定沒幻聽，然而眼前的五彩鳳變成一個十幾歲小女娃是怎麽回事。

    “你你你，你，你是誰？”我雖為上神，但也是個慫包，沒什麽見識，十幾萬年困在洛河，除了姐姐，還真沒見過幾個會說話的人。

    女娃撐著大眼睛，提溜轉幾圈，紅唇白齒地說：“主人，我是小彩啊。”然後三步並兩步地跑過來小腿一跳打上脖頸一個熊抱，又吧唧地親了一口，感覺天地流光都在此時此刻頓住了。突然體會到當年我出生時這般對藥神老伯的感受，頗為驚悚。

    我現在明白了，眼前的小娃應當是五彩鳳化成的人形，可是這隻鳥自打我一出生就五彩斑斕地，現在怎麽就變成這般人模人樣，這一時半會我還得緩緩。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五彩鳳和我是一同出世的，按理說神獸從一出生就可以化為人形，可是五彩鳳十幾萬年來都是一隻天上飛的鳥，我還以為不過是一隻普通的神鳥，就算今日化為人形，也應當和我一般是十六七的模樣，怎麽還是個女娃娃呢。

    “主人，五彩鳳和尋常神獸不同，年齡要增長需要涅槃，每涅槃一次才能增長一次。”

    “那你今日怎的就化為人形了，莫不是涅槃了？”涅槃，說好聽點是涅槃，不好聽點就是死一次。在上古神紀裏提到，司樂古神珵音的神獸碧浮每涅槃重生一次，年齡增長一次，可是在神紀裏邊碧浮的模樣是一隻青綠色的鳳凰，如同翡翠，溫潤生光，可是小彩確是，額，五顏六色的俗鳥，怎麽也跟碧浮搭不上邊啊。

    “主人，你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嗎？”小彩的語氣格外傷感，大眼睛裏濕漉漉地，藏著委屈，我害怕她哭了，又不知道怎麽接這無厘頭的話，我能忘了什麽？

    我蹲下身，抱住她，“我雖不知道我忘了什麽，但既然你已化為人形，又喚我為主人，那你以後就是我的神獸了。”

    大眼睛果然停住了，眨了眨眼，“主人，我本來就是你的神獸啊，從古至今一直都是。”

    這句話雖然很得我心，但不知怎的總覺著小彩的語氣裏帶有一絲莫名其妙，好像我是傻子一般，但看了看她堅定的眼神，又把疑慮放了下去。

    “那，誰讓你涅槃的？”這孩子出生我居然沒在場，涅槃不能自主，是天劫，我估計她是在天宮裏涅槃的，可是涅槃會伴有浴火烈焰，她消失的那三天裏天宮沒有一點動靜，除了三十二天的朱雀湖那邊現了幾天的火燒雲，額，等等，火燒雲。

    “你在朱雀湖那邊涅槃的？”

    “嗯。”小彩嘴角撇了撇，天真無邪的臉上居然還能把惡心嫌棄表現得如此淋漓盡致，我心裏暗暗歎服，“有個女人騙我說天帝在朱雀湖釣魚帶我過去，我看到沒人就知道有貓膩，然後她用謫仙劍把我刺死了，還把《洛音》丟進了朱雀湖。”

    額，看來這女的壓根就是衝我來的，莫不是我得罪了什麽人？可是我這個樣子又怎麽得罪人呢，是覬覦我的玉貝雕多時而不得？也不對，那她怎把《洛音》給丟了。

    “然後呢？”

    “因為我涅槃的動靜太大，就把三十三天的天宮都驚動了，天帝和他兒子幫我護法，我就順利涅槃了，《洛音》也撈上來了。”小彩說到這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什麽，“主人，天帝的兒子，好像烜焱古神。”

    烜焱？上古神祇不是都歸空了嗎？那小子應當隻是長得像吧，畢竟長得好看的都差不多。

    “那你跟他們說了有人殺你的事了嗎？”

    “說了，可是那個女人把自己的容貌幻化了，不知道是誰。謫仙劍本來祭在掖庭裏邊，有人偷偷拿了，殺了我後又放了回去。掖庭司的人現在應當還在調查。主人，有誰得罪了你嗎？”

    這話問得有點心驚膽戰，應當是我得罪了誰吧，殺一隻神獸還動用了謫仙劍，斬草除根利落幹淨。

    “我也不知道，不過她既然是幻化了容貌，你怎知她是男是女？”

    “主人，那樣娘炮的走姿和眼神，哪個男神這麽極品。”又是一臉淋漓盡致的嫌棄惡心。

    “阡驪。”就是那個臭不要臉簡直就是混蛋，一出生就占我便宜，眼裏藏著一肚子壞水但又長得極好看的太子爺，天帝神伯的兒子，阡驪。要說我能得罪誰，或者說誰能得罪我的，阡驪自然是第一人選，這個打我出生就結下梁子，暗地裏還使過不少絆子，做過的壞事罄竹難書的人。

    不過私情歸私情，這樣狠辣的手段肯定不是他。何況，小彩能順利涅槃還是他幫忙的，但是，又會是誰下狠手呢？

    “嗬，剛剛幫你救了你的神獸，你就這麽損我，是不是太沒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