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太古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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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出去,我要離開,來到幻境這麽久,第一次強烈地想逃離,因為這一切我不願麵對,也本不該我來麵對。
珵音隻是我的前世,就算我恢複了回憶,可今生我是洛洈,與我困在洛河十幾萬年沒什麽見識的洛洈何幹,為何要我來承擔這不堪入目的真相。
上古神紀曰:魔帝漾仇,環於九層魔氣,著黑袍,生靈不敢近。
珵音既是天界高貴的上神,又是世間最為張狂的魔物。
眼前一陣眩暈,畫麵變得扭曲,最後旋成一個渦,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拉著往下墜,幻境的空間又轉換了。
我不知我昏迷了多久,夢魘裏我哭喊著要出去,我想出去,可是周遭都是不見五指的黑暗,我把我所知曉的人都喊了個遍,依舊沒有回聲。想要離開幻境,隻能用自己的念力脫離,但這是珵音上神的回憶,我那點修為根本不足夠,難不成我一輩子都要困在此處?
我有些害怕,蹲下身蜷縮著,一閉眼那些畫麵便一幕幕地浮現,意識越發昏沉。
“小洛洈,不要害怕,前塵如夢,過往種種,並不是你的錯。”我聽到了阡驪混蛋的聲音,此時此刻聽著格外親切。
“想要離開回憶,就要勇敢接受回憶。”
可是這樣的回憶,我該如何麵對?我好累。
“洈兒,不要睡,不然你就會被幻境吞噬。”
“洈兒,世事無常,唯有安放了過往,才能向往將來。”
是姐姐的聲音,前塵如夢,隻爭朝夕
對,我不能睡,我要出去,我如何能為了無法改變的過往,而毀了將來的憧憬。
“我要醒過來!”我大聲地向黑暗呐喊,黑幕漸漸褪去。
我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派恢宏金光,抬眼望去樓宇迭出,這裏是整個天界最為莊嚴的地方,天宮。
我還是沒有脫離幻境,隻是幻境的時空轉換了,原來我幻境是根據我心緒的起伏而轉換的。我驚懼,傷心,喜悅都會影響幻境時空的流動,倘若我想出去,我需得控製好心緒。
“連岸,洛河的神胎可還安好?”我跳下屋頂,看到說話的人是父神。
“我把魔障剔除,封印在十三天,已無大恙。”和父神說話的人與我背對著,看不到他的容貌,不過連岸,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
“那便好,此事越早解決越好,切莫再現當年太古的景象。”父神的神情有些悲憫,“神與魔,怎可同歸於一人。”
太古是誰?
“放心吧,她定然不會重蹈太古的覆轍。”可是連岸的語氣,為何會如此無力。
未及我追上去看連岸的容貌,周圍的金碧輝煌,亭台樓榭開始融化,慢慢落下,換成我再熟悉不過的畫麵,我的寢宮,還有淡淡的落鳶花的香味。
床上躺著的人我認識,小小的額頭幾乎要皺成一個核桃,嘴裏不停地夢囈:
“你,你是誰?”
“胡說,你分明是魔,怎麽可能是我?”
“你滾開!”
珵音她夢見了什麽?
“洛洈,你怎麽了?又做惡夢了嗎?”
許是動靜太大,驚動了姐姐。
“姐姐,我沒事。”我看見珵音臉上的冷汗不停,眼神呆滯,是什麽令她如此驚懼。
“你究竟是誰”陰影裏,珵音無聲喟歎。隨後,她似乎決定了什麽,往天宮方向飛去。
“連岸神伯,那個每日出現在我夢魘中的魔物,是誰?”
連岸依舊背對著我,我走上前去辨認,儼然覺得有些滑稽,原來連岸就是天帝神伯,隻不過此時的他還不是老人。
我想起來了,上古連岸是唯一與父神同輩的古神,這麽說天帝其實是經曆過上古浩劫的,但他為何要掩蓋上古發生的一切呢?
“是你,不過,是另一個你。”
“我不明白。”
“珵音,你可知道太古女神?”
“當然,”珵音臉色突然變了,“連岸神伯,你是說”
“沒錯,當年太古自殞後,還留下精魄,落在了洛河。”
“那為何我身上沒有魔氣?”
“你還在神胎時,我把魔障剔除,封印在十三天。”連岸此處頓了頓,“本想斬草除根,但她死了,你也活不了,你父神心疼你。”
“可是,她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對嗎?”
連岸緘默不語,答案顯而易見,該來的終究會來。
我心底裏產生一抹悲涼,在人前冷若冰霜的珵音,卻在每日的夜晚,獨自麵對無休無止的未知的恐懼,我隱約明白為何珵音少年老成,戰場上不顧性命,她是想結束一切。
但她又不能輕易放棄,她的身邊有許多愛她的人,對她寄予厚望,還位列四神之一,她的責任不允許她自暴自棄。
我心疼珵音。
周圍的情景又開始落幕,換上的卻是桃紅柳綠,和風清水的江南錦繡,那石橋上站著的兩人,不正是珵音和烜焱上神麽?
“晅烈,你為何要跟著我來人間?”這樣的臉色,這樣的語氣,冷到周圍的空氣都結冰了。
“怕跟你姐姐一般動了凡心。”烜焱上神也不客氣地回敬。他說姐姐動了凡心,莫非她在上古時就與那個男子相遇了?那姐姐也忒慘了,兩世孽緣,前世今生兩次都栽在同一個人身上。
“我動不動凡心幹你何事。”說完揚長而去,然轉瞬間看到一抹春暖花開的笑意。
而烜焱上神卻停在原地喃喃自語,
“你若動了心,那會是我麽?”
我禁不住地伸手,想輕撫晅烈的臉龐,奈何手中一片虛無,我突然想到了阡驪,是不是每次我轉身之後,你都如他那般,望之深切,而我,卻全然不知。
“晅烈,流光給你帶來了一壺好酒。”
此處又是東海龍宮,流光手裏捧著一壺桃花釀,盈盈笑意,這東西不是給有情人喝的嗎。流光果然不是尋常女子,烜焱上神品酒是出了名的,他如何不知這桃花釀的含義。
“桃花釀及其難得,流光公主還是不要浪費在我身上。”
“可流光,隻想跟晅烈你一起喝。”含情脈脈,眼如秋水,但人家這麽明顯地婉拒了,你怎地還不死心。
“流光,此人不解風情,還是我與你一起喝吧。”珵音的手裏也捧著一壺酒,不過不是桃花釀,是洛鳶醉,洛河的特產。
“你何時自己釀了酒?”晅烈好奇地走近珵音,“平日裏也不見你喝酒。”
晅烈俯下身,貼近珵音的耳邊,說話的氣息撩撥地珵音耳朵泛紅,“莫不是,專門為我而釀?”
“不是。”珵音忙退後兩三步,卻未注意到剛剛的曖昧,激起了一個女人最惡毒的妒忌。
流光後來走了,她的背影都滲出恨意,牙根都快被她咬碎了,她求而不得的東西,別人卻毫不在意地拒絕,她覺得自己,不比珵音差,但憑什麽她高貴,憑什麽她狹隘,她怨恨老天不公。
最後那壺桃花釀,陰差陽錯地地珵音和晅烈一起喝了,也許這是天意,東海的夜明珠光變得生動溫和,珊瑚也沒有那麽刺眼,珵音覺著晅烈長得格外好看,情不自禁地輕撫他的眉眼,“其實,你長得挺好看的。”
晅烈看著眼前一杯就醉成小貓的珵音,哭笑不得,“你現在才知道。”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令我瞠目結舌。
話說一般的天神不輕易醉,但醉酒的天神那就非同小可了。珵音約莫喝了一壺後,生出了些情趣,不由得彈曲助興,若是尋常樂器也就罷了,珵音是祭出神音來彈的曲子,東海頓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龍宮也差點整散架了,之後還去了人家的寶光殿,躺在一堆寶貝上說:“這些都是我的。”手裏還緊緊攥住一對玉貝。
若不是晅烈和小彩及時攔住,不然連定海神針都給拔了,這恐怕是珵音一生中最難堪的回憶。
“你倒還挺會挑,這玉貝世間隻有一對。”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珵音,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晅烈的表情變得嚴肅,他搖晃著珵音,想要她清醒一點。
“我說你是我的,不許,和別人喝酒,要喝就喝我的洛鳶醉!”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臉上的笑意耀眼得如同太陽,那是一種得意,一種喜悅,“這可是你說的,我是你的。”
正當我擦眼淚的瞬間,花好月圓變成了邊塞沙場,落日長虹,血光相接,哀怨遍野,唯一的兩個活物,是兩個體無完膚的天神,看來,剛剛又是一場惡戰。
“珵音,你是喜歡我的吧,不然你怎會擋在我前麵。”晅烈的白色戰袍已被血染紅,他的氣息越來越弱。
而旁邊躺著的珵音也氣若遊絲,“晅烈,如果有來世,我想我會喜歡你。”
“為何不是今生?”
“今生無可奈何,我不能。”
“為何?”
“反正將死,說與你也無妨,”珵音在此處呆滯了一下,“我是太古女神的後裔。”
“說下去。”
“你不驚訝麽?”我看到珵音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從這一刻起,有人分擔她的恐懼,“我既是神,又是魔。”
“但你身上沒有魔氣。”
“連岸神伯在我還是神胎時,把另一個她剔除了,封印在十三天。但她遲早都會回來的。”
“我們,總會想到辦法的。”
“當年太古女神為了三界安寧,不惜自殞,神魔俱滅,我恐怕也會如此。”
“不會的。”晅烈拉住珵音的手,我看到珵音眼角悄然落下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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