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間煙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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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們所有人眼裏,易侯府的易齊此時重傷未愈,臥床休養,三年之內無法正常禦兵。如果真有用得上他的時候,才智能用就行。至於他的生死和病痛,重要嗎?

    易齊在心裏冷嘲。狡兔死,走狗烹。現在幸好狡兔沒有滅絕,否則走狗早就被人吃的連皮都不剩了吧。現在的破冰軍編入啟明軍,重要將領深藏功名,重新任命,美名其曰:主帥病危,保存實力。這樣既體現了皇家恩德,兵不血刃化解破冰軍的鋒銳,又隨時能夠重組調用,真不失為一個好計策。她易齊戎馬三年,一腔忠義竟然錯付,實在是可笑。

    她知道不能怪當今的皇上,但又覺得心冷。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果她在那個位置上,恐怕也會做這樣的決定。問題在於,她不是上位者。她就是平凡的易齊。她付出了熱忱和忠義,她就希望得到肯定和褒獎。很多人或許會問,榮譽和獎牌重要嗎?如果你沒有為你在意的人和事付出過血與淚,你會說,不重要。反之,你會追問每一滴汗水的榮譽。她易齊不是任人擺布的人偶,她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感情,有歡喜和悲情。顯然,刺殺一事讓她傷了心,即便這本來就在預料之中。

    躺在病床上的“易齊”會在想什麽?如果她真的三年都不能動不能跳,她還能這麽心平氣和的理解別人嗎?

    不能。

    所以,不能讓他們如願。

    最起碼,不能讓他們太順心,此次不能讓他們知道是她易齊在動作,也不能讓他們完全否定這種可能性。人嘛,對於未知的威脅,總是會更加提心吊膽。

    “小七,小七!”

    易齊從發呆中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幹淨溫暖的少年,如果是他,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嗎?

    “蘇策,如果你是上麵那位,你也會把破冰軍冷藏嗎?”

    “冷藏?”蘇策想了想,如玉的麵龐在白雪的映襯下,多了幾分清冷的聖潔,“如果是我的話,我……我會選擇信任易帥。”

    易齊一聽,心裏樂開了話。她就說嘛,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防備和猜忌,還有很寶貴的信任和忠誠。你看,蘇策就選擇了信任,不是嘛?

    “你先坐一會,我給你洗個梨子。”說著,易齊奔奔跳跳的去打水去了。她很高興,一高興就想著跟那個讓她高興的人分享點什麽。

    蘇策知道她的秉性向來如此,也不妨礙她表達自己的歡喜。安安靜靜的坐在桌子旁,等著她的“伺候”。小丫頭可說了,她的手金貴著,不是生來伺候人的。她能給他洗個梨,算是很看的起他。他可不敢期待她把梨子捂暖了,再削成一塊塊。小心她要把他給削了。

    剛剛他本來想說,他也會做出跟今上同樣的選擇。但是看小丫頭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他,似乎這個答案很重要。他不自覺的就說了自己的第二個方案。仔細深究起來,第二個方案並不可行,風險很大。做這種選擇,隻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很了解那個易帥,知道他的弱點,並且關鍵時刻能夠對他的弱點一擊即中。這樣的選擇,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是上位者在有絕對控製權的時候,表演出來的一種仁慈。可惜如今的皇上,已垂垂老矣,無力再冒險了。至於他最後為什麽要改口,可能是不希望看到她失望的樣子吧。

    “來,給你梨子。”易齊笑盈盈的把梨子塞到蘇策的手裏。

    居然是暖的?蘇策一怔。

    易齊見他遲疑,以為他心有顧忌,好心提醒他:“放心,是暖的。我知道你平時怕涼,吃冷梨子恐怕會拉肚子,剛才特意用熱水泡過來著。”

    蘇策知道。他沒想到易齊居然還記得,幾年沒見,她似乎都沒變過。

    “這幾年你都去哪了?那次悅來樓見麵太倉促,都沒來得及問你。”想到出手的那個人,他不禁慶幸那人沒有再追究。否則,大家就沒現在這麽輕鬆了。

    “我啊?”易齊自己捧著一個梨子,已經大口大口的吃起來,抽空想了想他的問題,“我去拜師學藝,曆經千辛萬苦,終於習得萬人敵之術,你怕不怕我啊?”

    蘇策看小丫頭調皮的樣子,不禁失笑。他點點她瘦小的胳膊,笑她:“你看看你的小胳膊小腿的。別人的萬人敵,是”長八尺餘,力能扛鼎,才氣過人,胯下烏騅馬,掌中霸王劍,八千子弟縱橫天下,所當者破,所擊者服“,你呢?難不成是”長五尺,力能縛雞“?”說完,蘇策自己先抿嘴笑起來。

    易齊瞪著眼睛,他這是在諷刺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啊!她憤憤的反駁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力氣?隔壁的銘銘,跟我同齡。上次我跟他掰手腕,我贏了!”

    蘇策笑的更歡樂,瞧她神氣的小模樣,還真以為一個女孩子的力氣能比過一個男孩呢?

    “你別得意。等過幾年,你們長到十六歲,你再跟他比一次,你就知道了。”雖然不忍心,但事實就是事實。

    “你胡說。我就不信,我要加強練習,讓他永遠都不能超過我!”這群男人真是太討厭了。以為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比不過他們嗎?她偏不信。要不是三年前,她的右手被廢,現在她跟蘇策交手還不一定誰輸誰贏呢!

    蘇策搖搖頭,寵溺的摸摸她的頭:“好,我到時候再看。”

    很多道理,不用一再強調,時候到了,她自然就明白了。就像很多女子會憤懣這世界的不公,又有誰想過,蒼天何時對男子公平過。

    世人無不在枷鎖之中,何不妨與鎖鏈共舞?

    易齊生氣的不那麽認真。在軍中的時候,見過太多糙漢子的粗言粗語,更加侮辱女子的話都聽過,也不見得都往心裏去。唯獨麵對蘇策的時候,她容易任性。她就是見不得他看低她,甚至不能容忍他看低女子。看他漫不經心哄她的樣子,她心裏憋氣不說話。

    蘇策歎口氣,這丫頭氣性還是這麽大:“相較於男子,女子更細膩更有才情,你不覺得這些優點比有沒有力氣更重要嗎?”

    易齊瞟他一眼,笑了。

    蘇策也跟著笑。就知道她很好哄,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如此乖巧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