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廢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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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後再也沒可能修煉。”
平靜的聲音鋒利如刀劍,斬斷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妄想,然後整間病房安靜了下來。
陳尋怔怔的看著前方,一下子,就連身上的疼痛都似乎不再是那麽難以忍受了。他感覺自己好像突然來到外太空,全身漂浮在宇宙空間裏,一股濃烈的失重感攫取住了他。
也……就是說——我,廢了?”
女醫生沒有回答,她低下頭把病曆卡放到了自己的病曆夾裏,然後抬起頭注視著陳尋,目光中沒有憐憫,也無絲毫居高臨下的同情,隻有一種異常疏離,極有分寸的默然。
請放心,我們會竭盡全力,做出最好的康複計劃,助你早日複原。你也不用太灰心,在這個源能沸騰,有著源力這種不可思議力量的時代,一切皆有可能。”
醫生微微低了低頭,像在致意。陳尋仿佛才回過神來,但是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謝謝你了。”
陳尋謙遜有禮地艱難一笑,用平常一樣的眼神壓下了心中所有的波動。
醫生抬起頭,仍舊是那副天塌不驚的表情,卻略略挑了挑眉毛。
你剛剛蘇醒,身體還很虛弱,請先休息一下,過一會兒我在讓你的家人過來。”
拿起病曆表,醫生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步伐輕緩,再出門時還輕輕帶上了門。
——然後這間重症病房就隻剩下了陳尋一個人。
接著,陳尋微微閉上了眼睛,在空無一人的病房中輕輕歎了口氣。
嗬……”
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變化,但卻透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空寂氣質。屋外的陽光從打開的窗戶照射進來,夕陽如易碎的彩色玻璃,將整個房間染成了橙紅色,落寞的晚霞朝著山那邊的方向回歸,整個瀾城無數的歸人,學生,正踏著步子回到各自的家庭。陳尋一個人躺在這張柔軟堅實的病床上,卻好像正在不斷地凹陷下去。
良久,他睜開了眼睛。
我不會放棄的。”
陳尋的眼神沒有絕望,沒有瘋狂,沒有惶然。隻有始終如一的堅定。
他平靜地告訴自己,為了避免扯動傷口,聲音小得隻有自己聽得見——
我不會放棄的。”
……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陳尋也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會死在戰爭之中,又或者是再一次大型獸潮的突襲下,作為人類的兵鋒挺身而出,以身沒於城市防線之前。畢竟這雖是一個充滿了希望的時代,但也是一個充斥著戰爭,防衛,殺戮,血腥的時代。舊地球時代有一個詞語叫“屍山血海”來專門形容戰爭的殘酷,但是在這個時代屍山血海不再隻是一個形容詞,而變成了一個經常出現於現實中的名詞。
雲州區已經是華夏區六大基地區中麵臨的凶獸攻勢最薄弱的地區,但是雲州區最前線的居城城防之前也時常堆積起如山的凶獸和人類的屍骨。在迅捷如風,鋼筋鐵骨的凶獸麵前,隻有真武者和成建製的軍隊才能組織起有效的防線,用槍火刀鋒築成一堵長城。
陳尋曾設想過,等到自己成為真武者後,也許某一天他也將成為那長城中的一截城牆,身如青石鑄長安。但是他沒有想到,雖然預想中的未來充滿了戰鬥和硝火,但還未等他真正地走入那個未來,他已經在這條路上的中途倒了下去。
——這是何等令人悲哀的事實。
雖然沒有了獨自在野外對抗凶獸的危險,但陳尋也失去了拔刀逆斬,改變命運的機會。而且也再不能在麵對不可預知的威脅時,擁有可以抵禦風險的力量。
在這個聯邦紀元,智慧能讓你擁有許多,源力卻可以讓你掌握一切。
陳尋凝目地看著上方的天花板,雖然已經兩世為人,雖然堅決的決心仍未消磨。但他的眼眸深處還是生出了一絲猶疑,一絲……畏懼。
我還能……再奮起嗎?”
一定能的!”
陳尋的眼神又恢複了強硬的堅決。
吱呀……”
插銷幹枯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同一時間,一陣刻意放緩的腳步聲傳來。沒有絲毫意外,十幾步的時間後,家人的麵龐出現在陳尋的視線內。
——陸秀的眼眶紅腫,卻沒有再流淚,看起來恢複了平靜。陳山元刻意地笑著,但可能是心理原因,陳尋總覺得父親的鬢邊陡然灰白了許多。而陳悠也不再有從前刻意的倔強,但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陳尋,總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看向陳尋的目光有些。
爸,媽,小悠……我沒事的。”
陳尋已經有些習慣身上的傷口帶來的痛楚,說話的語調刻意地輕快起來。他笑容微澀,但是表麵上仍舊讓自己顯得與往常一般無二。
剛剛那醫生說了,我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以聯邦當下的醫療技術,我要不了幾個月就能出院。”
但是,哥……”
陳悠眼睛水汪汪的,想說什麽。然而陸秀立刻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冷且肅,陳悠一下子住了口。
很容易便看見了這個小細節,陳尋有些想笑,胸口的創口卻止住了他的這個動作。於是少年仍舊隻是溫和地微微勾勒著笑的模樣,說道:
爸,媽,不用擔心……我已經從醫生那裏知道全部消息了。”
三人的神情明顯地僵硬了起來,陳尋隻是微微垂下眼簾,繼續說道:
從今以後,我可能沒法再修煉源力。不過爸媽你們不要擔心,我不會消沉的。畢竟我的文化課成績還是學校的第一,雖然進不了京州大學的武道係,但是將來通過文化科進入考入京州大學我還是有可能的嘛。”
父母的表情一下子放鬆了許多。
不過……”
陳尋側了側身子,目光投向了陳悠——
……小悠,我看來是很難成為真武者。將來我們家裏要出一個能在源力上有所成就的人,看來還是要看你了,一定要努力哦!”
陳悠怔了怔,點了點頭。她咧了咧嘴,相像過去一樣說一些不服氣的話,但是看著陳尋周身纏著繃帶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心中無由一酸,突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女孩很難看地咧起了嘴唇,露出了一個跟哭差不多的笑容。
陳尋歎了口氣:
小悠,你明明這麽漂亮的,怎麽能露出這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一下子難看好多……”
少年笑了起來,笑得極為明朗,就像在日出的山上——
……放輕鬆,開心些。”
……
終於入夜了。
雖然父母陳悠還想留在身邊照顧他,但陳尋毫不猶豫地勸他們走了,於是病房裏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被安置在這幢醫院的第二十三層,床邊一米就是窗台,窗外極遠處闌珊的燈火明亮如焰,雖然一日之前的那個晚上名為刀羽雷鷹的凶獸還突然襲擊了這座城市,但是僅僅過了一日,這個城市又恢複了常態。
陳尋沒有開燈,終於卸下所有的偽裝,少年的麵容平靜如清潭,沉在夜裏,有一種極為沉重的感覺。
今天下午說的那些話,自然不是陳尋的真心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陳尋就下定了決心要走到他所能走到的至高點。但是如今還未開始攀登,他就已在山腳下粉身碎骨,這又讓他如何甘心?
不過陳尋明白,現實永遠冰冷而嚴酷,將武者的追求埋在心底,選擇一條適合現狀的道路是一種對家人最好的寬慰。
我命由我不由天!”,“到死為止!”——隻有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不用對任何人負任何責任的人,才能毫無顧忌地說出這種話。作為一個處於社會中的“人”,陳尋有自己必須背負的責任。
但這絕不意味他已經放棄了努力。
事實上,從本質上來說,這個外表溫和謙遜的少年,其實是一個極為頑固,極為倔強,心底深處藏著一股逆血的人。隻不過心中的刀鋒掩藏在了明媚的表象之下,於是從無人真正看清他眸中的烈火。
而即使是現在,那烈火也尚未熄滅,恰恰相反,它其實更為凶猛地燃燒了起來。
長長吐出一口氣,陳尋的目光微微凝固了刹那——
那是什麽?”
才開始醒來時在眼中出現的那團迷霧又突兀出現在眼中,隻不過片刻後又徹底隱沒。
可以肯定,這不是錯覺了。”
陳尋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他卻本能地並不覺得那是眼中的幻覺或是神經的疾痛。
算了……”
陳尋枕在潔白的枕頭上,想閉眼就此睡去。但也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門開了。
下一刻,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偷偷摸摸地出現在門口。
同時而來的,還有一道瘦長的身影。
陳……陳尋!”
女孩帶著抽泣的聲音在耳中響起,幾乎讓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