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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歐長亭泡了個舒適的熱水澡然後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用遙控器打開天花板,關掉房間裏的明亮大燈隻留一盞小小的夜燈。打開古董留聲機,上世紀流行的情調音樂緩緩的在房間裏流淌開來。

    他的家裝修得很有科技感,所有的東西隻需要一個小小的遙控器就能操控。

    手持一杯桂花酒半倚在床頭望向無盡的夜空,真是好不愜意。

    城市中心的夜空想要看見滿天星宿是不大可能的,他也不喜歡這種調調,此刻他望著黑洞一樣的夜空,思緒卻飄到了那個放著一架鋼琴,被聚光燈照得明亮耀眼的舞台上。

    也許是他想得太入神,也許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環境太有情調,望著望著,那個舞台竟然就出現在了夜空裏。一並出現的還有那個正在認真彈奏的女子,她的指尖在琴鍵上遊走,《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旋律讓人忍不住要跟著唱出來。

    她那樣耀眼,明亮的聚光燈從她頭頂灑下來,她黑亮的發絲間就有了一個天使光環。燈光在鋼琴上跳躍出一個個閃亮的光點,柔白的光暈把她襯托得純潔無暇,宛如墜入人間的仙子。

    她的琴聲真動聽,即便每天都點同一首曲子讓她彈也總聽不夠,也看不夠她彈琴的樣子。她靜心彈奏的畫麵,真是他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咚咚咚’的敲門聲打破了他的想象,空中那副畫麵一瞬間虛化到透明不可見,夜空又回複了深淵一般的黑。

    他懶散道:“進。”

    門被推開,沙丁一身暗色係家居服出現在門口,精短的頭發還有點濕潤。盡管是在家裏,他的表情和神經也沒有絲毫的放鬆,仍像白天那樣繃得死緊,好像時刻準備戰鬥的樣子。

    “老板。”他恭敬的喊一聲。

    歐長亭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仰望夜空,仿佛意猶未盡的樣子。

    沙丁走近兩步,成跨列的姿勢站著,“老板真要休假,讓手底下的人全部停工?”

    “嗯,大家辛苦了那麽久,也該好好放個假了。”歐長亭玩笑說:“我可是個通情達理的老板。”

    沙丁問:“老板的這個決定是因為想避開那幾個泡菜佬的糾纏還是因為,康小姐呢。”

    聞言,歐長亭爽朗的哈哈大笑幾聲,他指了指沙丁,“你居然也開始八卦了。”

    留聲機裏的音樂換成了一首由大提琴聲做前奏的歌曲,低沉拖長的音調很有厚重感。之後又是打響指的聲音和兒童的和聲同時響起,讓人聽著身心舒暢。

    沙丁麵色不改,直白的問:“老板是不是看上康小姐了。”

    歐長亭也毫不避諱的說:“還不夠明顯嗎?”

    沙丁微微垂下眼瞼,“我不喜歡康小姐,有點討厭她。”

    歐長亭的目光瞟向他,“為什麽?”

    沙丁綜合歐長亭這段時間的行為得出結論,“因為她讓老板變得軟弱不堅決,在她麵前,我看不到那個運籌帷幄、雄霸天下的老板。”

    歐長亭搖晃酒杯的動作頓了頓,用遙控器打開鑲嵌在整麵玻璃牆上的窗戶,他赤腳下床,地上鋪著柔軟的羊毛地毯,細膩的羊毛掃過腳底仿佛是溫水在流淌。他半個身體都探出窗外,將半個城市的夜景都收進眼底,璀璨的城市光輝從高處看來渺小得猶如迷人眼球的小彩燈。

    靜默的站了良久之後,沙丁聽見歐長亭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山穀傳來,“不管我遇到的人是誰,你和馬瑟心目中的那個我是永遠不會變的。”

    沙丁望著他的背影,垂下了頭,表情和目光都充滿了十分的相信。

    “我相信老板是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他複又抬起頭看向歐長亭,“因為在我和馬瑟心裏,不管老板變成什麽樣子都是完美的。”

    歐長亭沒說話,隻仰頭看向黑暗無邊的蒼穹,沙丁也沒有再說話,在他身後站了會兒就默默的出去了。

    外麵客廳,馬瑟正在看無聊的電影,茶幾上有兩杯紅酒,馬瑟看到沙丁出來,招呼他,“兄弟快來喝酒!”說著話,自己馬上一手拿一杯,其中一杯遞給沙丁,“來來來,為咱們的兄弟情幹一杯!”

    沙丁瞄了他一眼,伸手接過,馬瑟正要和他碰杯的時候他卻已經自顧自的把酒喝了個底朝天。然後放下杯子,把電視關了,絲毫不給情麵的說:“睡覺。”

    馬瑟悻悻的收回還舉著的手,朝沙丁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嘀咕道:“死小子,看在你原來這麽了解我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說罷,他舉起酒杯對著沙丁和歐長亭的房門揚了揚,自嗨到:“萬歲萬萬歲!”

    然後把酒一飲而盡。

    另一邊,徐藍坤把康文嫻安全的送到家,一路上他們說了不少話,卻默契的隻字未提歐長亭。

    “我送你上去吧,我媽讓我給你送了枇杷過來,又大又甜,你肯定喜歡吃。”

    康文嫻心想,隨便哪個超市都能買到枇杷,用得著專門送過來嗎。正覺得這一行為有些多餘,徐藍坤就解釋說:“我爸的下屬他們家自己種的,這是今年成熟的第一批,我媽說讓你和邱阿姨也嚐嚐鮮。”

    “哦。”原來是這樣,康文嫻感激徐媽媽的情意之餘也不忘提醒徐藍坤,“那我得借花獻佛給小慶姐也帶點,正好她這幾天嗓子不舒服,讓她拿去熬枇杷露吃。”

    徐藍坤把整箱枇杷扛在肩上,笑道:“就她那生活白癡加上暴脾氣,還不得把廚房給燒了。”

    康文嫻讚同道:“也是,唉,看來小慶姐得找個生活全能的暖男型老公才行。”

    徐藍坤扛著沉重的一箱上樓也不覺得累,笑道:“估計再暖的暖男都不會想娶一女漢子做老婆的。”

    “那可不一定!”康文嫻反駁道:“一定有男人能看破她堅硬武裝下的柔弱,願意疼惜她愛護她照顧她一輩子的。”

    徐藍坤還是笑,“那你呢?有男人不忍再看你的柔弱,願意做你堅硬的保護殼,疼惜你愛護你照顧你一輩子!你什麽時候才能考慮接受這個男人呢?”

    康文嫻手扶著護欄一步一步走得很紮實,光顧著聊天她都沒注意上到幾樓了,“幾層了?”

    徐藍坤看一眼牆上的數字,“再上一樓。”

    終於到達家門口,康文嫻摸索著開門,家裏一片漆黑,徐藍坤也不急著開燈,借著外麵隱隱約約的光輕車熟路的走進客廳,把東西放下,然後再去開燈。

    康文嫻關了門在門口給光光解牽引裝置,光光一得到自由就飛奔向它的飯碗迫不及待的要大快朵頤,然而低頭一舔,碗是空的,它委屈得嗚嗚直叫喚。

    康文嫻不免問:“怎麽了?”

    徐藍坤走過去一看,狗糧碗裏還有大半碗食物,水碗是空的,他便拿碗去廚房接水,“口渴了。”

    裝滿了碗的水一放下,光光就用它的大舌頭風卷殘雲似的舔起來,piapiapia的聲音異常響亮。

    康文嫻笑著說:“看來真是渴極了。”

    徐藍坤跟著笑了,轉而又說:“文嫻,不如你去我家吧,邱阿姨不在,你一個人也怪冷清的。你去我家,我媽一定很高興。”

    康文嫻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不用,我一個人可以的,徐大哥和張阿姨不用擔心我。”

    徐藍坤看著她,“我就是怕你孤單。”

    康文嫻笑得恬靜,對她這樣溫言關切的徐藍坤才是她認識的那個徐大哥。

    “文嫻。”徐藍坤忽然喊她,康文嫻嗯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徐藍坤停了數秒才說:“昨天,我去看了文清。”

    一聽到那個名字,康文嫻心裏被鐵錘狠狠砸中一樣的鈍痛,臉色馬上跨下來,煩惡的別過身去,“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徐藍坤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但還是忍不住問:“你還不肯原諒他?”

    康文嫻語氣決絕,“無所謂原不原諒,我隻當從來不認識他這個人。”

    徐藍坤循循勸道:“不管怎麽樣他都是你哥……”

    康文嫻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從我成了瞎子之後我就再沒有哥哥!”

    徐藍坤心痛的看著她,他知道,‘瞎子’這個詞從她自己嘴裏說出來比她聽人家說要讓她絕望百倍!正想安慰她,卻聽她語氣不耐煩的說:“我累了,想早點休息。”

    看著她有些微微顫抖的身體,仿佛在竭力隱忍著什麽,徐藍坤開始後悔他不該亂說話觸碰她的禁區。

    可康文清是他的好友,這些年的牢獄生活把那個原本青春陽光的小夥子折磨得生生蒼老了幾十歲。每每去探望他,他總是一臉悔恨的詢問自己母親和妹妹的近況,追悔莫及的樣子讓人看著著實不忍心。把他家裏的情況如實告訴他後,他欣慰的再三請求自己一定要好好他的母親和妹妹。

    一起長大的發小那樣低聲下氣的哀求自己,這讓徐藍坤心痛無比。

    不願再讓康文嫻心裏不痛快,徐藍坤隻好起身離開。想起好友的囑托,已經跨出門口的他還是忍不住對康文嫻說:“文清說他很想見見你和邱阿姨,文嫻,就算你不肯原諒文清你也不能要求邱阿姨忘了她的兒子吧。血濃於水,你應該尊重邱阿姨的意願。”

    關門聲響起,康文嫻被抽幹了力氣一樣的倒在沙發上,眼淚不受控製的湧了下來。

    康文清,她的親哥哥,那個曾經寵她如命的哥哥,那個害得她從此墜入黑暗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