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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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皇宮
“母子團聚。”玉幼清遠遠看著抱在一起的那一大家子,燦爛一笑,蹲下身迎著突然跑過來的納蘭方覺,聽見那一句令她頭疼的“姨姨抱”。這回她可沒有拒絕,硬著頭皮抱起這大胖小子,像沒看見這一長條喪葬隊伍般,施施然從一邊走了過去。
她身著緋色金絲軟羅煙曳地長裙,一路撫過地上的狼藉,從一色蒼白中行過,如暗夜裏迤邐而開的曼珠沙華,在金光下耀眼而嫵媚,循著那一色緋紅向上再向上,緋紅的唇一抹勾起的弧度不妖反純,她笑著,不似大齊本地人士的一張臉明媚的閃著光,她懷中,小世子天真容顏驕傲而歡喜。這兩人便如天人降臨,似乎今日尤其烈的金光,亦是為他們而來。
玉幼清走到襄王夫婦麵前,把納蘭方覺往襄王懷裏一塞,對著姬嬈笑眯眯道:“襄王妃,可否借一步說話?”
身後,楚雲起也走上前來,擋住欲待攔截的襄王,捏捏納蘭方覺的臉,開始胡扯些有的沒的。
當日,葬禮匆匆結束,喪葬隊伍被驅趕到了城外,一應物事統統挖坑焚燒。不明所以的百姓們隻知道這三個人又奇跡般的複活了,官方解釋卻還沒出來。
官方解釋嘛,坐在皇宮裏的那位正召集了太史院的官兒們,官兒們手握筆杆奮筆疾書,生怕慢了些。
而當事三人,納蘭方覺是皇族一脈,當即由襄王夫婦領著進皇宮請安。楚雲起則被一紙密詔召入了宮。而玉幼清,明著是被玉伯牙捧著回家的,暗裏是被綁上馬車,到了府外又一路抬著轎子進的府,一入府便被關了禁閉,隻擁蕊和吳嬤嬤二人將她當寶貝似的,圍著團團轉。玉幼清自始至終沒有瞧見玉伯牙,據說他又寫奏折親自遞進皇宮去了。
“小姐,你快坐下歇著,你餓不餓?擁蕊去給你準備吃的。啊,茶也涼了,擁蕊再去溫一壺來。這屋子怎麽這麽暗,我去把窗戶打開透透風。還有小姐的衣裳首飾,都得重新添置起來…。”擁蕊從見著玉幼清開始,就把自己驅策得團團亂轉,像一隻無頭蒼蠅般在這屋子裏亂撞,吃食沒有端來,茶壺擺在了梳妝台上,窗戶開了一半沒鎖好,被風吹得一開一合啪啪亂響,衣裳挽在肘間忘了拿下來。
玉幼清看著忙忙碌碌的擁蕊,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臂,輕輕道:“好了,我回來了,我不累不餓,也什麽都不缺。”
擁蕊背對著玉幼清,嘰嘰喳喳的小丫頭突然默了下來。玉幼清拉了拉她,她被拉得轉過身來,一張清秀的小臉上兩行淚珠,眼見她就要撲上來,玉幼清趕緊撒手逃到吳嬤嬤身邊,對著擁蕊豎起雙手作出防禦姿勢,小丫頭立時“哇”一聲哭出來,邊哭邊喊:“小姐你嫌棄擁蕊!”
一直在一旁靜靜收拾的吳嬤嬤走過去點了點擁蕊的腦袋,“好了,趕緊收拾!”
玉幼清閑閑撐著手靠在梳妝台前,微微一笑,真好。
“擁蕊,替我尋件得體的素淨衣裳。吳嬤嬤,麻煩您替我梳妝,我要……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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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八,下了月餘雨的皇城終於放霽。陽光照暖了一池睡蓮。宮道悠長曲折,風輕輕吹過,吹過宮道上行走的人的臉,吹過那一臉的爛漫,換滄桑木然。他們步履匆匆而不亂,端著茶點趕往九空殿。
九空殿內,主位上的皇帝納蘭容棤揭開茶蓋捋了捋浮在上層的茶葉,盞中茶幽香嫋嫋,煙氣冉冉向上繞了幾繞再散開,他慢慢喝了口茶,抬頭看著因侍婢推門而入而斜斜灑進殿內的日光,感慨:“這天啊,終於放晴了。”
“是。上天庇佑,大齊庇佑,皇上庇佑,我兒安然。”坐在一側的襄王應和,他將手中一碟精致糕點塞到納蘭方覺手裏,示意他呈上去。
“襄王,你老了許多。”上頭皇帝接過納蘭方覺遞上來的糕點,隨手放在一旁,吩咐了侍婢帶納蘭方覺下去。他俯身向前,“襄王,這事……你怎麽看?”
納蘭容栒咳嗽幾聲,“回皇上,臣不知。臣在朝中並無實職,也未曾得罪什麽人。”他瞟一眼皇帝,皇帝卻正在聽身邊的大太監附在他耳邊說著什麽,聽完,手一揮,道:“你下去吧。”
納蘭容栒急忙行禮,“臣告退。”
這邊皇帝也端著姿態從上頭緩緩離開,出了眾人視線,他腳步卻顯得有些亂,一直亂到晉陽殿前。
晉陽殿前,一個身影背著他,少見的挺拔站姿。
皇帝站定,拂拂衣衫上不存在的塵土,咽了口口水以穩定下嗓子,才開口道:“怎麽不進殿?”
殿前身影緩緩轉過來,他立在高處,俯視著皇帝,也不行禮,唇角一抹哂笑。
皇帝心下有些發惱,抬頭瞧見他頭頂的晉陽殿三個大字,強壓下怒氣,“雲起,回來了就好,告訴朕,究竟發生了何事?”
楚雲起冷冷看著皇帝,不語。
“雲起!”皇帝提高了聲音。
楚雲起這才從晉陽殿的台階前慢慢走下來,展開一個笑顏慢慢開口:“臣參見皇上。”
納蘭容棤發問:“雲起,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臣惶恐!”楚雲起作出一副驚魂未定模樣,“臣什麽都不知道,臣隻是早早去了城外府邸預備避暑,哪知一回城居然得知自己的死訊。啊!難道是有人要謀害我?”
納蘭容棤眯起眼睛盯住楚雲起,似乎想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些什麽,而楚雲起說著惶恐卻吊兒郎當笑嘻嘻模樣,他也無從判斷,又問:“當真?那玉慎兒呢?有人告訴朕,今日你是與玉慎兒一同出現在城門口的。”
“她呀。”楚雲起隨手捏住蹁躚在花間的一隻蝴蝶,放在湖邊照了照,“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自然帶著她一起去避暑。”
“放肆!一派胡言!成何體統!”
“呀!”楚雲起放手,孩子般撒潑,“你把我的蝴蝶嚇走了。”他攤攤手,“我要去找我的小蝴蝶了。臣告退。”話音未落,他已拂袖轉身。
空留納蘭容棤立在原地,胸口幾番起伏跌宕,又平靜下來長歎一口氣,終究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在這昔日太子東宮中的晉陽殿前,他有多少話,說不完道不斷,可惜也無人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