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離，男，十六。父母雙亡，徐家棄子。父徐颺，母劉璃。

    徐颺，現今徐家第二代最出類拔萃人物，宇宙級強人。劉璃，來曆不明，已知實力為宇宙級，與其夫徐颺合稱無雙伉儷。曾與朝天宗朝天明，洛門洛天依等人一同探尋北海道，後隕落於海怪之口。

    父母雙亡後，許離於六歲被檢測出無修煉資質，被提議逐出徐家。後因洛天依插手勸阻，延緩兩年。現定居於夕神府寧夜縣貧民窟中，至今已八載有餘。”

    偌大的案紙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許離的身世，字裏行間皆是觸目驚心的命運多舛。

    作為洛南道的禦史劉氏四公子，他自然不會對那對無雙伉儷陌生，甚至曾在父親的催促下喊過幾聲叔叔阿姨。

    回想此二人尚未過世前，是何等的風姿綽約、氣蓋八方，當初洛南道的宇宙級強人滿打滿算不超過兩掌之數，徐家卻獨占二人，還是舉案齊眉的夫妻。

    可想而知，那時的徐家是多麽不可一世，笑傲洛南，連他父親也不得不陪著笑臉賣幾分麵子。現今的徐家掌權者，那時不過忝為旁脈一支，籠罩於無雙伉儷的耀目光輝下，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如斯夫婦的血脈是個無法修煉的廢物？劉季不信。

    他這麽些年雖然多數時候在處理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但私下裏卻沒少對徐家、朝天宗等大型勢力進行調查甚至滲透。

    他深刻地知道徐家地手段有多麽狠辣與肮髒，在這個可怖陰森的家族鎮壓下，黑白可以顛倒，正邪可以混淆。那麽，有關許離地許多資料都做不得數。

    劉季稍顯放鬆地將自己埋入天鵝絨座椅中，抿著濃茶，思忖許久，決定過段時日親自登門拜訪許離，或許是念及年少時喊過的幾聲叔叔阿姨帶來的情分，或許是不忍讓那對無雙伉儷之子遭受苦難，或許是為了某些更深層次的原因。

    總之，這位撇開無法繼承禦史不談，光憑身份，堪稱洛南道天字第一號公子哥的劉季決定再度蒞臨貧民窟。

    ……

    許離的生活並未因遙遠光年外那位大國師之死而改變分毫，一如過往八年，清晨六時醒來，洗漱一番便出門前往垃圾場，說是垃圾場，實際是他的食堂。

    在這片惡臭四溢的荒地裏，充斥著千奇八怪的民用產品。

    許離最看重這裏的美食，有錢人吃飯往往隻動幾筷子就罷手，飯店也不再廢物利用，直接丟棄到垃圾場。

    像這樣的棄食，對於他來說是難得的美食，既色香味俱全，又營養豐富。有時候在咀嚼時他甚至會悸動地懷念、回想貴族們的奢華生活——那段他曾享受過三四載榮華的過去。

    午時十一點二十八，許離便早早地躲在陰影裏等候。

    十一點半，垃圾車準點到達，將還冒著熱氣、香噴噴的飯菜悉數丟下。

    待車駛離後，隻要許離手腳快些，便能將一天之內最重要的午飯給解決了。之所以要手腳快些，是因為還有許多與他差不多年齡的孩子也在搶奪飯菜。

    每每與這些孩子爭搶時，饒是他水平不驚的眸子也要閃過幾絲惱怒與暗恨。

    這些孩子都是貧民窟原住民生養的，算得上是土生土長，有著帝國救濟扶助金在手，生活條件算不上差勁，混個溫飽不憂綽綽有餘，僅為飽個口腹之欲，就打生打死地來這垃圾場搶食，實在算不上明智。

    許離營養跟不上同齡人，論體格在這幫孩子中充其量算個中等層次，也隻能搶到中等層次的飯食。

    在他搶食的同時，徐家的監視者往往隱藏在一旁，以最快意的心情用產自遙遠聯邦的攝影設備拍攝著許離狼狽不堪的奪食模樣，再帶回家族，交相傳看，滿足著他們變態齷齪的心理。

    完成午飯後，許離就馬不停蹄地趕往寧夜縣最偏僻的菜市場。在他去過每一家菜市場卻屢屢碰壁後，發現隻有這裏徐家勢力未曾覆蓋，便決定每日多走三四倍的腳程，來這兒尋摸晚飯的著落。

    菜市場一隅是許多質量不過關或賣相不過關的肉菜丟棄處，許離不會碰這裏的肉，因為他混跡這裏久了，再清楚不過肉裏動的手腳。菜，他很放心，因為這些菜多數因為賣相不過關才被丟棄在這兒的，少有含毒素的。

    在菜市場從下午一點待到三點，許離踏上歸家的路。再晚些，他就要披著月色上路了。

    夕神星的夜晚比白日危險的多，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都青睞這片更濃重的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凡是有些壞心思的普通人，都會萌生作惡的衝動，更何況是相較於普通人來說稱得上是超人的底層修煉者和幫派呢。

    許離自六歲時被檢測出無法修煉後，便中斷了持續六年的養體，後來被逐出家族後，經濟狀況也跟不上養體的藥材消耗。仗著老本，他還能與普通同齡孩童較量一二，但讓他麵對修煉者，即便是最底層的，也毫無抵抗能力。

    因此，他不得不趕落幕前最後一班末班車，是磁懸浮列車，聽說這也是高瞻遠矚的皇帝陛下從遙遠聯邦繳獲而來，運用在早已車同軌的帝國，堪稱如虎添翼。

    生活中許多地方都離不開遙遠聯邦的痕跡，回想近些年夕神星的變化，有時候，許離會想些不應該他這個閱曆與年齡該想的事，大部分都是他懵懂無知時聽父母議論的，再與平時所見所聞相結合，他總會愈加深入地思考。

    他會思考，聯邦與帝國的區別究竟在哪裏？

    在帝國的宣揚裏，聯邦人都手無縛雞之力，視機械為身體的外延，一旦脫離機器，甚至比不上帝國最尋常的凡人。

    聯邦人主張眾生平等，主張民主與自由，主張三權分立，主張許多與帝國背道而馳的體製與精神。

    這些都是帝國不加以隱瞞就公之於眾的聯邦，任何一個帝國子民都一清二楚。

    而近些年帝國出台的法案也在有選擇性地采納聯邦的政策措施，這些也被政治公開透明化，許多有權勢的子民甚至參與了部分政策的製訂。

    據坊間傳言，那位高居帝京，胸懷寰宇的皇帝陛下，正打算從聯邦繳獲來對方的武裝核心，一種叫作機甲的東西。

    聽見多識廣的人說，若機甲與修煉者相結合，帝國踐踏聯邦比殺雞還容易。許離不知道機甲的厲害，但也知道一加一等於二的道理。

    這一代皇帝陛下統治下的八極帝國走上了一條為前人所恥的道路，曾經的徐家，曾經的洛南道，曾經的帝國都認為聯邦走入了魔道，不去修煉人體本身，反而盲目追逐機器這種可笑的外延。

    可，現今的帝國也走上了魔道。

    可以想見的是，燕白羽初上位，麵對的是滿朝文武、前朝元老和浩如煙海的世族匯聚而成的重重阻礙與抵抗。

    饒是如此，他力排眾議，手段超群，力壓下群臣異議，將八極帝國帶入可能是深淵的未來。

    事實證明，他是正確的，他的名字必然會在帝國曆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足以與始祖皇帝並列。

    許離一直很欣賞那位皇帝，盡管皇帝陛下被太多人欣賞，不差他個無名小卒。

    他再明白不過，唯有強大才能擺脫欺淩，他若是擁有宇宙級強人的武力，翻掌就能覆滅徐家；帝國若是擁有無匹國力，絕不會與聯邦鏖戰多年。

    如此觀之，過往的一朝又一朝皇帝拘泥於魔道的理念藩籬，寶山在前而不入，是阻礙了帝國的前程。

    阻人前程，都要分之以生死；阻國前程，堪稱彌天大罪。

    帝王無法判罪，那隻好讓燕白羽這位先知卓見的皇帝享受流芳千古的褒諡，這是他應得的。

    對於那些小瞧聯邦的世家大族，許離由衷嘲笑。

    自小許離就不視聯邦孱弱可欺，也不認為聯邦的路走錯。

    他聽父母說，聯邦人有隻手擎天的強者，有不借助外力就能與宇宙級強人，甚至更強者戰鬥的天驕。總而言之，聯邦是不弱於帝國的文明。

    在整個徐家都認為聯邦走上魔道時，隻有無雙伉儷在給小兒子灌輸著大逆不道的思想。後來證明，他們是正確的，超前的，目光長遠的。

    年少時的許離不明白，可現在，經曆不少人間疾苦後的許離看來，對於自己這類普通人，聯邦恐怕更具有天生的吸引力。

    因為，在這一代帝國皇帝實施聯邦政策後，普通人的生活好了太多太多。光從貧民窟的懶人們，不再乞討，隻需要躺在救濟扶助金上混日子就能一窺一二。

    理念之爭是看不見的火花，可子民的生活水平變化是肉眼可見的政績。

    現如今，魔道一詞早已被丟入曆史長河中，幅原億萬裏星河的八級帝國上下，數億萬子民皆感激皇帝陛下的恩澤。再權傾朝野的文臣，再武力蓋世的武將，怕是誰敢非議皇帝陛下一句不好，便會被民眾用唾沫淹死。

    燕白羽，真的成為了宇宙中一尊閃閃發光的神明，鍍著金光，享受著萬民朝拜。

    許離就是萬民之一，不那麽狂熱，卻也不會妄生非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