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滿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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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鎏金銅鶴的尖嘴裏不停噴出香霧,閑來無事的春妍與團兒繼續聊天。

    春妍添了一塊龍誕香,隨口問道:“二位姑娘可許親了沒有?”

    團兒笑道:“說到親事呢,亦好笑得很了。我們老爺深受三老爺的熏陶,兼且對寶貝女兒又鍾愛的如性命一般,所以事事由著她們自己作主,終身大事也如此。而小姐們素來不欣賞武人,便在家裏開了一個詩社,請老爺麵試那些名士才子,可惜這一年來沒有一個中選的,有才的沒有貌,有貌的又不得才。”

    “竟有此事?”春妍聽了暗暗乍舌,這方麵沐家老爺可比三老爺還要大膽開明呢。

    沐皙確實比徐灝要放蕩不羈多了,沒什麽門第觀念,隻求女兒能夠稱心如意。

    說起來福建自從宋代開始文風崛起,大詞人柳永、抗金名相李鋼、宰相蔡京等,兩宋期間,福建一共出現了十九位狀元,進士數量更是居天下之冠。

    明朝以來,福建的進士也僅次於江西、江浙,文風斐然。但近十幾年來,隨著全麵開放海禁,遷閩南人客家人入台,入海外諸洲,似乎一下子引爆了福建人外出冒險的天性,使得讀書科舉的氛圍有些變淡了。

    尤其是在貿易繁榮的泉州,讀書人的身上不免多了幾分市儈,總之姐妹倆沒能挑選到中意的小鮮肉。

    團兒又說道:“倒是一到金陵,我家老爺聽說有個詩會,興衝衝的去了。果然這邊的才俊多,老爺一下子就相中了兩位。一個姓盛,一個姓何的,當場叫管家去詢問,哪知道這二人都娶過親了,姓何的已有一妻一妾。”

    “姓盛?”春妍心說莫不是盛先生?

    “倒是我家二小姐,竟叫人把禦賜刻有才貌雙絕的圖章交給了那姓盛的,大有甘願做小的樣子,姐姐你說這算什麽?”團兒說完歎了口氣。

    春妍驚訝的合不攏嘴,說道:“她那樣害羞之人,怎麽可能如此?”

    團兒苦笑道:“她說此乃終身大事,一定要合自己的意,不然便要抱恨終生。唉,此事鬧得我家老爺好不苦惱,堂堂侯府千金豈能給人做小?”

    “你家姑娘真是怪人。”

    春妍不理解的搖搖頭,笑道:“其實近年來金陵類似的事多了,附近就有個大臣家的小姐,也起了個詩社的名頭選女婿,不知怎麽前兒就選中了咱們二爺,他家遂請二爺麵試去。嗬嗬!二爺覺得有趣也就去了,回來講給太太們聽,大家都笑的了不得。二爺說那位小姐又粗又笨,長的和水牯牛似的,她選男人,男人也得選選她呢。”

    團兒以為說的是玩笑話,笑道:“此事敢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你不信大可去隨便找個人問問。”春妍笑著說道,“大抵一家有女百家求,模樣不好的人家才會巧令名目招婿,有的甚至強行把進士郎騙入家裏拜了天地,生米煮成熟飯。每次科舉時,都會鬧出此類幺蛾子官司。我想你家小姐的人品這麽好,不管看中誰,都是男方的幸運,隻是太過嬌小了些,有人說她像黃鶯兒呢。”

    團兒笑問道:“誰說的?”

    春妍說道:“先前三少爺和漱大奶奶說的,你們大姑娘像個喜鵲,二姑娘像黃鶯兒。”

    “是很像。”團兒會心一笑。

    聊了半天,外麵小丫鬟報說:“小姐回來了。”

    春妍急忙跑過去打起門簾子,團兒迎了出去,就見兩個丫鬟扶著明顯醉了的沐淩夏進來。

    “怎麽了這是?”

    春妍問道,看姑娘的雙頰紅的和桃花似的,嫣紅一片,兩隻眼眸欲開還閉的顰著眉兒,好像是嫌屋裏的燈火太亮了,她馬上把桌子上的燭台吹熄了幾支蠟燭。

    團兒攙扶沐淩夏到上-床躺著,春妍正要找水擰濕手帕,徐煜匆匆跑了進來,懊惱的道:“真真對不住,真真對不住了!”

    躺著的沐淩夏眸光流轉,掃了他一眼,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湊到近前的徐煜聞著她呼出來的口氣,除了不難聞的酒味之外,還有些淡淡的豆蔻香氣,心說好女兒的身子是水做的半點不假,即使醉了也這麽可愛。

    因見沐淩夏一隻手墊在枕頭上,一副側過臉要睡覺的光景,一時間,徐煜頓時忘了形,伸手要替她蓋上錦被。

    在一旁的團兒開口道:“不勞少爺了,還是我來服侍吧。”

    “哦,好。”徐煜這才發覺冒昧了,訕訕的收了手,看著淩夏的俏臉忽然間又分外紅了一層,打耳根子上一直暈紅到了兩個小酒窩上,不勝嬌羞柔弱之態,他心裏頓時感到十分憐惜。

    這份感覺徐煜還從未體驗過,雖說自己的妹妹們全都惹人憐愛,可是那都是披著美貌可愛外表的小惡魔,比如好動的蘊素身手矯健的不像話,自小得名師教導,兩個他大概也不是對手。

    蘊玉好似一顆無暇美玉,但那張利嘴最是不饒人的,胸有丘壑心有千千結,父親就時常說蘊玉的秉性最像他。

    嘴甜的韻寧天分極高,傳承了徐家女人的小才女,看似柔順實則性情極為孤傲,可謂是哄起人來不償命的主兒。所以與其說徐煜是她們的哥哥,反不如說是她們的弟弟,長期以來任由妹妹們奚落,敲詐,捉弄以及照顧,端不起一點身為兄長的架子。

    在沐淩夏的身上,徐煜油然而起了當哥哥的衝動。

    這時團兒已經放下了帳子,徐煜便走開來。春妍笑問道:“二爺怎麽把姑娘灌醉了?人家今天剛到,怎麽過意的去?”

    徐煜皺眉道:“我怎麽會灌她?是太太們不知她的酒量,她們姐妹挨個敬了一杯,連我也要敬一杯。當時我感覺她不太好的樣子,怕醉了,勸不要喝,不料她誤會我怪她,竟一口兒吃了,當即臉色飛紅,我看她真醉了,趕緊叫人扶她回來。唉,總之都是我的不是,明兒我來給她謝罪吧!”

    說完他一拍腦袋,叫道:“那一個別又被她們灌醉了,我得去盯著。”說著自己拿了隻風燈跑了出去。

    沐家幾個丫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團兒亦笑道:“素聞二少爺性情好,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倒是春妍聽了苦笑連連,不是說徐煜賈寶玉似的性格不好,站在什麽立場而已,眼看那位要一口氣娶四個媳婦,自然令她們幾個有了曖昧的丫鬟一下子變得舉棋不定了,糾結自己到底該怎麽辦?

    躺在床-上的沐淩夏睜著眼眸,生性害羞的她聽到徐煜每講一個她字,她的臉就跟著紅一紅,偏偏徐煜一口氣講了多少個她字?整個臉蛋熱得都要熟透了。

    末了,說道她們時,他的語氣已經一副當作自己妹妹的親昵口吻,雖然令她欣慰,可也一法的不好意思起來,幸而隔著帳子沒人發現,不然可真要羞死了。

    就這麽暈暈的胡思亂想,過了一會兒,就聽隔壁的沐采春回來了,也不來看自己,隱約聽見那邊放帳鉤的聲音,知道姐姐也多少醉了酒。

    因二家的至親關係,沐皙夫婦自是很想將她們姐妹之一許給徐煜,隻是礙於沐蘭香沒有說出口。

    故此沐淩夏忍不住把他的言談舉止仔細回憶了下,無不符合自己的心意。

    就這麽想著想著,又不禁想到了盛先生的身上,沐淩夏馬上害臊了起來,紅著臉幹脆什麽也不要想了,合上眼眸很快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徐煜趕去送別。原來宣德皇帝心血來潮下旨要給徐煜主婚,還真就把妹妹以及沐蘭香、朱家姐妹一起指給了徐家,當然朱明之要為此請求免去公主的尊號。

    很狗血卻也很正常,禮法是由人製定的,也就會被人打破慣例,因為凡事總有例外,而大明公主其實也沒什麽政治地位,前期是作為籠絡功臣的聯姻工具,後期是用來體現皇家親民的禮物。

    總之沒人在這件事上頭與徐家較真,更何況下嫁的是徐煜,符合現階段朝廷籠絡功勳的慣例。唯一令人詬病的是四女同嫁一夫,但那又怎麽樣呢?人家雙方父母都不計較。

    正因為名分已定,是以朱明之急忙忙的要搬出去,她打算去江南走一趟,而朱家姐妹也要暫時搬回自家老宅。

    所以沐蘭香急著過來送別,朱明之將春妍留了下來,一來伴著徐煜,省得他思念,二來也要留個自己人負責裝修新房。

    碼頭上,徐煜呆呆望著漸漸遠去的官船,一時間悵然若失。

    次日一早,連沐蘭香也搬回了沐王府,大感不習慣的徐煜過來探望沐淩夏,不想沐淩夏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因醉酒一連病了兩天。

    徐煜心裏過意不去,遂有空就過來問好,一來二去的與沐淩夏熟悉了,如此一來,宛然就是第二個朱明之。

    這一天,沐采春和妹妹散步到了綠雲深處,嫋煙送進來兩盤子點心。

    沐采春低頭一看,一盤子是切好的嫩香藕片,一盤子是紅色的糖糊,上麵裹著許多小圓球,看不出是什麽食物,好像蜜餞一類的東西。

    晴煙看著她倆的反應,抿著嘴笑道:“二位姑娘久住南方,不會連這個都沒有見過吧?”

    她邊說邊取出幾把雪白的小叉子,遞過去說道:“請嚐一嚐,就知道了。”

    沐家姐妹自是不願吃此等糊裏糊塗的東西,很不情願,奈何身為客人又不好推拒。沐采春先伸手接過了叉子,叉起了一顆小圓球,猶猶豫豫的放到了口中,頓覺又粉又甜,還有些清爽的桂花香。

    沐采春笑道:“我明白了,這是蘇州人喜歡吃的糖芋頭。因掛了糊,所以一時記不起來了。”

    嫋煙看著沐淩夏也嚐了一顆,便說道:“姑娘猜是猜著了,可猜得並不全對,蘇州人煮糖芋頭,不過用些砂糖罷了。我的這個則不同,除了將砂糖換了白糖外,還加了蓮子粉、栗子粉、桂花糖、橙皮、陳皮梅以及四季晾曬幹的花瓣,還有一些滋補身子的中藥。”

    “果然不同尋常。”沐采春笑道,“芋頭不值什麽,這配的佐料卻太貴了,也太費功夫了。”

    嫋煙笑道:“閑來無事琢磨出來的吃法,沒什麽。”

    “喜歡就多嚐嚐。”徐煜對沐淩夏說,又對著沐采春說道:“中午就在這兒用飯吧,想吃什麽?”

    沐采春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想吃閩菜了,就怕你這兒沒有。”

    “怎麽沒有。”徐煜說道:“你們不是帶廚娘來了麽?正好昨日打福建送來一船食材,是我爹特意交代的。”

    “那太好了。”沐采春當即欣然念道:“那何不借花獻佛,請姐妹們過來吃席。我點佛跳牆、泉州醋肉、荔枝肉、雞茸魚唇、琵琶蝦、蔥肉餅。嗯,淩夏你也點兩道菜,正好湊成八個。”

    沐淩夏輕輕說道:“紅糟醉香雞和荷包魚翅。”

    忽然姐妹倆對視一眼,然後沐采春對著嫋煙笑吟吟的道:“既然吃了你的糖芋頭,我們不能不回敬個八寶芋泥。”

    嫋煙問道:“請姑娘仔細說說。”

    沐采春說道:“芋泥在福建本地又稱為芋茸,乃閩菜的招牌點心。每當逢年過節,亦或紅白喜事時,最後的壓軸甜點必定是芋泥。這八寶芋泥細膩可口,香鬱甜潤,最適合女孩子吃了。芋頭不是蘇州的甜芋頭,而是福鼎盛產的檳郎芋,至於作法嘛。嘻嘻!”

    “還是說了吧。”沐淩夏不覺莞爾,笑道:“在泉州福州,向來喜歡用八寶芋泥來戲弄外地人。將芋頭蒸熟捏碎,混以芝麻紅棗花生等,用熟豬油等作料烹製而成。你別看端上來沒什麽熱氣,就以為是一道涼透的點心,實則內裏燙的很呢,包管不知情的人一口吃下去,會被燙的哇哇大叫。”

    沐采春笑道:“我可沒這個意思,不過想嚇唬嚇唬你們罷了。”

    “好啊!姑娘可真記仇。”嫋煙無語道。

    徐煜大笑,興致勃勃的問道:“我爹很喜歡吃佛跳牆,聽說乃是閩菜之首,我想請教下名字的由來?”

    沐采春說道:“民間相傳有二,據說唐朝高僧前往福建少林寺途中,路過閩都福州,夜宿客棧,正好隔壁的官家以‘滿壇香’招待賓客,高僧嗅之垂涎三尺,頓棄佛門多年修行,跳牆而入一享那滿壇香,佛跳牆遂因此而得名。”

    沐淩夏接口說道:“滿壇香以福建風俗,新媳婦出嫁後的第三日,要親自下廚露一手茶飯的手藝,侍奉公婆。博取賞識。傳說有一位富家小姐,自小嬌生慣養,不習廚事,出嫁前夕愁苦不已。

    她母親便把家裏的山珍海味都拿出來做成了各式菜肴,一一用荷葉包好。告訴她到時該如何烹煮。誰知這位小姐竟將燒製方法盡數忘光,情急之間遂將所有的菜一股腦兒倒進一個紹興酒壇子裏,蓋上荷葉,撂在灶頭。

    到了第二天,濃香飄出,四溢滿院,合家連讚好菜,這就是“十八個菜一鍋煮”的“滿壇香”的來頭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