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程 碎掉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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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時是剛剛走出錦家,帶著渾身僅有的一千塊偷了一輛車就拚命地逃出去。
這是第一次,出門沒有和老祖宗交代,也是第一次,想要真正去完成一件事。
飛機的話,沒有簽證和身份證是上不去的。
尤其是,她要去的地方是國。
剩下的方法隻有一個——偷渡。
她在寒冷的渡口等了足足三天,吃幹了身上帶著的僅有的一點兒餅幹,最後沒辦法,隻能去附近的小商販手中買了慢慢一袋子的饅頭,悄悄塞進背包中,爬進一個箱子中,悄悄讓人抬上船去。
方位她早就打聽好了,是去國的船,這批貨物,拉的是一些特殊的水果。
船裏暈暈乎乎的,她的頭腦也跟著暈暈乎乎的。
不過這一次倒也算是幸運,這些水果都是冰凍的,她的饅頭也不用跟著壞掉了,隻是想的不全麵的她,忘記了自己需要進水的事實。
等到船好不容易靠岸,她被發現的時候,就隻險險地吊著一口氣了。
臉被凍得青腫,手上的血液都泛著濃紫色。
那一次的凍傷,到底為她帶來了後遺症。
她的手始終精貴到不能觸碰冷水,否則就會生出凍瘡,紅腫,甚至有可能潰爛。
但這一切都是一個開始罷了。
這些人抓住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遣送回國,而是要把她賣掉。
賣到那些不為人知的場所去。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殺人。
拿著那柄從錦家帶出來的槍,看著滿地的血紅。
心中一片麻木。
害怕嗎?
該害怕嗎?
害怕的時候早就過去了,現在的一切都已經水到渠成。
她在所有人發現之前逃跑了。
那天晚上誰在大街的角落,一夜無夢。
之後的日子裏無非不過四處打工。
最開始是在洗盤子,租了一間閣樓的頂樓,每天回到屋子裏都不能很好地站直身子。
房子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張廢棄的木板床和她向圖書館求回來的已經廢舊缺頁的書籍。
那個時候每天要幹很多事兒,發傳單,賣報紙,在燒烤店幫忙,恨不得把一天變成十天地用,每天晚上也隻能睡四個小時。
這也是她為什麽後來身體一直差的原因。
一年過去,她的生活慢慢改變,做了圖書管理員,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最讓自己感興趣的醫學上。
她也早就脫離了那個廢棄的閣樓,搬到了貧民區,雖然依舊住的是危房,但卻有一張舒服的床,一個小廚房和獨立的衛生間,讓她有更多的時間去鑽研她的書。
雖然有所改善,可依舊是每天做著好多份工作,手上的凍瘡一直就沒好過。
可夜以繼日的學習終究給她帶來了好處。
她費盡心思地考試,終於被哈佛破格錄取。
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醫學怪物!
大學的生活給她原本就貧困的生活帶來了更多的辛苦,往往她剛剛從實驗室走出來就要去打工,幾天不睡覺幾乎都是常事。
直到有一天,暈倒在大街上。
那個時候滿身都是疲累,她一度認為自己可能就會這麽過勞死。
可她真的沒想到——會遇見他!
睜開眼的一瞬間是茫然的。
不算小的房子,裝飾什麽的都是極好的,身下的床,是她已經多年沒有感受過的柔軟。
視線一轉,就看見床邊趴著一個美少年。
墨色的長發鬆鬆地用一根頭繩紮著,穿著居家的淡紅色的衣衫,麵貌是她此生都沒見過的柔軟和單純,又帶著那麽一點點的魅色,彎彎的眉眼不笑自帶三分笑意。
“……你是誰?這是哪兒!”誰知道這家夥要對她做什麽!
美少年微微蹙眉,心裏糾結,這姑娘的心態會不會太好,她這個病態的樣子,加上一雙豬蹄,他能幹什麽!
“我叫釋華音。你會寫嗎?釋然的釋,華麗的華,音樂的音,恩?你是國人吧?這裏,是我租的房子哦。”釋華音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慢慢一笑,漂亮的淡粉色瞳孔彎起月亮一般的弧度。
真的——好美!
她難得走神了。
但旋即想起一件重要你的事兒!
“等等!我衣服誰給我換的?!”
釋華音眨眨眼,慢吞吞開口:“當然是——我了!”
她那個時候的內心是猶如被天雷劈中的,外焦裏嫩!
“嘭!”裹成豬蹄的手毫不猶豫一巴掌甩他頭上:“……混蛋你怎麽不去死啊!”
到底是不是地球人!哪有男生給不認識的女生換衣服的!
原來以為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孩子,結果是個小流氓!
釋華音一邊捂著額頭淚眼朦朧,一邊可憐兮兮地炸毛:“這裏沒有別人啊,你你你,你發燒暈倒,我好心救你回來你居然打我!沒天理了!嗚嗚嗚——”
說完他就梨花帶雨地哭起來,到最後的嚎啕大哭。
聽著就覺得委屈地不行,心酸到心碎。
“……”
她微微有點兒不自然。
就算隻這樣也不能成為他耍流氓的理由啊!
不過說起來,還沒見過哪個十**歲的男孩子能哭的這麽伸胳膊蹬腿兒,委屈到不行的樣子。
話說男孩子不該是頭破了血都往肚子裏咽的嗎?
怎麽會有——這麽——愛哭的男孩子呢?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認知觀感到懷疑。
再然後,這個可憐兮兮的美少年哭完就好脾氣地給她端藥做飯去了。
當勺子舉在嘴邊的時候,她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還以為對方會直接扣在她臉上呢。
“吃啊!”釋華音不理解地看著她,“你手受傷了,我喂你啊!”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少年呢。
她猶豫了下,最後還是乖乖張嘴咬下去。
少年喂得很耐心,知道全部吃掉,還貼心地為她擦了擦嘴角。
所以——這是遇上好人了?
飯後,已經到了晚上,少年一邊看書,一邊抬頭看她。
“還沒問問呢,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啊?”
她微微皺眉:“我不是小妹妹。”
片刻頓了頓,又道:“我叫——錦嵐。”
第一次,第一次在異國他鄉,把這個名字說出來。
“什麽什麽?”釋華音興衝衝地來到床邊,睜著漂亮的粉色眼睛,“你叫錦嵐?好好聽的名字呢。嵐,如雲如霧,很美的!恩——我叫你嵐嵐好不好?”
對上那雙美麗無暇的眼睛,她感覺自己的臉龐慢慢燒起來,心髒也加快了跳動,不由得狠狠道:“你滾開!死流氓!”
釋華音撒嬌不依不饒:“嵐嵐,嵐嵐!”
“……”真是的,這個世界上怎麽可以有這麽愛撒嬌的男孩子呢,說實話,一點都不想搭理他了,都不知道適可而止呢!
紅著臉的她這樣不情不願地想著。
“嵐嵐嵐嵐嵐嵐嵐嵐……”釋華音止不住地碎碎念,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色,眼睛都染上光彩,仿佛發現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蠢貨閉嘴!”
“?!”
釋華音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眨了下眼。
然後無聲嗚咽了下,怎麽可以這個樣子凶人家呢?
真是——白癡!
她那個時候就是這麽想的。
在以後,傷好了,釋華音就死皮賴臉地要送她回去,直到看見那個破舊的危房。
第一次,她看見他的眼睛慢慢變紅卻沒有哭,帶著慢慢的怒氣望著她。
原來的粉色瞳孔,變得和小兔子一樣紅紅的。
原本到嘴的話確實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時候才發現,不論他到底多可愛,都是一個妥妥的青年了,發怒的時候的威嚴,一點兒都不會少。
最重要的是,她才知道,他也會發怒。
“女孩子怎麽可以活的這麽粗糙!怎麽可以幹這麽重的活兒!住這麽差的房子!”他捏著她的肩頭,氣極,卻也不真的下力氣,“嵐嵐,你還小,要學會給自己一個完美的過去明白嗎?”你可以對自己更好一點的。
她又何嚐不知道他所說的,但到這個時候確實相對無言。
最後還是釋華音後退了一步,恢複了那種軟萌好欺負的樣子,向著她撒嬌:“嵐嵐,要不你來和我合租吧?那房子是我親戚的,我們一人一半,絕對超便宜,我也可以給你介紹更好的工作,讓你有足夠的時間去學習。”
他很了解她,也很善於觀察,不過短短的幾周,就摸清楚她的喜愛和性格,知道用什麽方法能讓她最快地去接受。
錦嵐看著他希翼的眼神,突然間,所有的拒絕都無聲化在空中。
然後,她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就多了一隻兔子一般笨手笨腳的釋華音。
“嵐嵐,你看,你是女生哎,要學會保護自己的,這個麵膜呢,是可以美白的,這個香水也很好聞的,有格外的魅力…。”釋華音湊到她麵前,拿著手裏的漂亮花瓶香水就朝著她一噴。
“滾你丫的死變態!把你那見鬼的香水味洗幹淨了!以後不準噴!”居然用罌粟花做香水,有病吧!
釋華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一臉茫然地看著她:“罌粟很好啊,味道純正,而且這個不會上癮,特殊秘方呢!”
又噴了一股,聞聞。
挺香的呀!
她額角的青筋忍不住蹦躂:“你!給!我!滾!出!去!”
然後提起某人的後領子丟出門。
釋華音抱著懷中的香水始終處於茫然狀態,直到門啪的一聲合上了。
“……嵐嵐開門啊!嵐嵐開門!”這是我的房子,我的房間啊!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
像她某一天回來就可以看見釋華音一身的傷。
這些傷口常常會出現,而他堅定地告訴她這是他走路不小心撞到的。
她看著那些傷口良久,最終沒有糾結這些問題。
直到一天——
“出去怎麽不小心一點,今天又摔了幾次?”她昧著良心問,將傷口一一處理包紮。
這麽深的牙印,刀傷,燒傷……
她真的有點兒做不到熟視無睹了。
“不多不多哦,隻有三次呢。”釋華音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扯著嘴角微笑,縱然臉上還帶著一塊兒青紫,“看見有車要把人撞到了,就拉了一把,結果不小心摔在草叢裏被紮上了。”
看她一直看著那個窟窿一般的血洞,釋華音小聲地開口。
“傻子。”
她低下頭處理傷口。
釋華音卻明顯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流在了他的腿上,還越來越多。
嚇得他手足無措:“嵐嵐,不哭不哭,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不疼不疼的,你不要哭了,把眼睛哭紅就一點兒都不漂亮了,我給你吹吹,嵐嵐別動哦。”他小心翼翼地往她眼睛裏吹氣,生怕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氣,就會把她吹走一樣。
後來的後來,是一個聖誕節。
那天她早早地出了實驗室回家,走到還在廚房忙碌的釋華音麵前,猶豫了片刻,開口。
“傻子,我想了想,我好像喜歡你哦。”其實她不明白什麽是喜歡,但她真的覺得這是對她最好的人,她可以安安穩穩和他過一輩子。
釋華音一僵,羞羞澀澀地連頭都不敢抬:“…。”
第一次告白沒人給個反應?
她不悅:“你這是什麽表情!到底什麽意思!我告訴你!收下我家祖傳耳扣的,就是我的人!”
釋華音抬手摸了摸左耳上的星空藍寶石,臉紅的像是燒起來一樣:“不,不,不,我是,想說,我……我也,我也,喜歡嵐嵐的。”害羞的他最後的幾個字幾乎已經低不可聞。
那是情定的一天。
聖誕節,他們去買鑽戒。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釋華音不是什麽人,她是最厲害的醫生,一下子就可以看出這個男孩子是一個異族很尊貴的人,但她不建議。
異族又怎樣?人類——遠比想象中的無情。
可那一天,到底沒像想象中的,和中寫的那麽美好。
在那個安靜的拐角,他們迎來了最後一次見麵。
當他們從店裏出來,她難得無賴想要吃糖果,各種耍無賴要釋華音去買。
釋華音的眉頭輕輕皺了下,但還是好脾氣地走開了。
那時候已經是午夜過半兒了,除了那種全天營業的商店,附近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小心翼翼地不遠處的一家雜貨店拿出一個等了很久吊墜,一邊走向那個巷口,一邊慢慢笑了笑。
玻璃吊墜不是很值錢,但下麵卻鏤刻著兩個人的合影。
她要把這個送給他,要他去記著她一輩子。
等她走到巷口的額時候,瞬間就僵在原地。
數十個人圍著他,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中間的他已經受了傷。,血色幾乎染紅了她的眼。
“人在那兒!”那群黑衣人突然衝著她過來。
是來——抓她的?
“快帶回去給王上!”
“這次不能讓她跑了!這些日子都被這個小混蛋耍了!”
原來——他每次受的傷,都是因為她。
“嵐嵐!跑啊!”釋華音竭盡全力喊著,“跑啊!”
“死到臨頭!你還管別人!”金屬銀刺乘著他失神的一瞬,朝著他的心髒刺去。
“釋華音!”
腦子一瞬間都是空白的,她不知道是怎麽到他身邊的,怎麽為他擋住那一刺。
刻骨的疼痛一瞬間彌漫了整個身體。
她的心,卻是恰好偏右的。
釋華音瞳孔一縮:“嵐嵐!”
“嘭!”
玻璃吊墜落在地上,碎成無數的細小碎片,再也彌補不起來。
那群黑衣人看到這種狀況,對視一眼,統統撤走。
釋華音半跪在地抱著她:“嵐嵐,你醒醒,你醒醒,不準睡過去,不能閉眼,再堅持一下。”醫生!他要去找醫生!
“傻子…。”
一直都是傻子。
她一直都是醫生啊,怎麽會不知道她是絕對沒救了。
“嵐嵐!你不準睡過去!你要是!敢睡過去的話,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她口中已經被猩紅的鐵鏽彌漫,說不出半句話來,隻能落淚,無聲望著她。
無聲的寂靜彌漫著。
直到身邊似乎多了一個人,多了一個帶著奇怪花香的——女人。
“怎麽?想救她?”女人的聲音顯得輕靈,“她被刺中的可是心髒,人類必死無疑的。”
她聽見釋華音冰冷的聲音:‘你可以救她?’
“當然,但是——我有個條件。”
釋華音抱著她的手驟然鎖緊。
良久,才開口。
“……你說。”
“你,釋華音,按照族裏的規矩,和我成親,繼承王位。說起來,你就不感到不甘心嗎?如果不是你沒繼承王位,沒接受傳承,你的力量何至於救不了她,眼睜睜看她去死?”
她沒在聽到釋華音的聲音,感覺意識在一點點流逝。
也不知道多久,她才模模糊糊聽到一句呢喃:“她不會允許我這麽做的。”
“這好辦,我就告訴他你離開了,負心漢總比讓她死了好吧?”
“怎麽樣?你不虧的,你別忘了,這個世界上,能救她的人,隻有水墨相逢,而我,是相逢的表妹。”
“……”
不要——
不要——
傻子,你不要這麽做——
她發瘋一般地想去懇求,卻連睜眼的力氣都是枉然。
終於,聽到那一句——
“我……”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答應你。”
塵埃落地。
她終於失去所有的意識,被迷迷糊糊地送到一個地方,最後清醒前的一個瞬間。
看到的,是一個淡漠至極,粉色繁複古袍,白發豔綠瞳孔的男人。
已經聽到他唇邊的一句呢喃。
“孽緣。”
等她終於真正的清醒,在那個大的不可思議的屋子裏,看見一男一女。
青年著急地抓耳撓腮,女人則是一臉地嘲諷。
看見她醒了,青年急忙跑過來,擔憂地看著她:“嵐嵐,你還好嗎?”
她深深皺眉,帶著無以言語地冷漠和孤傲:“華研!我沒有告訴過你嗎!帶著你愚蠢的頭腦,離我遠一點!”
華研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怎麽可能!還記得過去!
他轉身望著那個看好戲的女人。
女人挑挑眉:“錦嵐是吧?我就是來告訴你,我和釋華音就要結婚了,就不請你了。”
華研皺眉:“你!”
她心中一跳,然後生出一種莫名其妙:“那個二貨結婚還用給我打報告?!腦子裏裝的都是棉花嗎?!”她又不是他媽!
很好!
女人滿意地點點頭,衝著華研一笑,轉身離開,最後冷嘲:“希望——你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
華研撓撓頭,感覺哪裏不太對,但又想不起來。
她靜靜在床上坐了一會兒。
腦中閃爍著釋華音這個名字,關於他的片段卻是斷斷續續,隻是隱約記得這個人對她極好,是個二貨!
這次醒來——總覺得——哪裏不對呢?
好像莫名其妙少了一年的時間,但她的知識和課程一點兒都沒少,甚至於學校裏的人對她更尊敬了。
沒過多久她就博士畢業被招攬去星際院。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不喜歡任何人的觸碰。
哪怕,隻是細微的接近。
直到遇見那個邪氣的銀發男人,不把世界放在眼裏的狂妄不羈,讓她幾乎死沉一般的心——
再次跳動起來。
------題外話------
這是嵐嵐的回憶,也是她和釋華音的過去,錦嵐喜歡釋華音嗎?喜歡的,不然不可能嫁給他。但是喜歡沒有愛來的單純,對君卿的愛是一種連自我都可以放棄的無悔,她會遷就他,對於釋華音來說,錦嵐會聽他的一些話,卻還是不會一味地縱容他。
不管怎麽說,釋華音是我很喜歡的一個人物,一個為了錦嵐賠上了自己一生的男人……